門被人打開了。
裡面的人被打得滿身是傷,早就昏死得不知時辰。
開門的人,看了一眼,歎了口氣。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牽着一個大肚子的女人。
他顯得很小心, “夫人,門檻,小心。”
唐芊芊那已如滿月的肚子,哪裡看得見門檻,隻能任由人牽着,腳騰空摸索着門檻的位置。好不容易踩到了,但前面牽着她的人已經開始拽她向前了,她一個不穩,眼看着就要撲倒在地了,一人撲了過來,把她從那人手中搶出,一把抱住,擡進了門。
所以當唐芊芊一睜眼,自己居然穩穩站着,那牽他的人卻被人踢倒在地上。她那滿身是辮痕的丈夫,還是玉樹臨風的站着,怒斥着摔倒之人,“她肚子都那麼大了,你沒看見呀,看着是好心牽着,不知道等一下嗎?摔了你擔負的起嗎?”
唐芊芊見他還能中氣十足的訓斥人,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拉了拉自己的丈夫,搖了搖頭。
李三爺李子貞剛剛心急,此刻渾身的傷口已經開始跟他算賬了,再見唐芊芊,撒嬌道:“娘子,我這好疼,我這好疼。”
唐芊芊給那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溜了。見外人走了,唐芊芊并沒有如李子貞所想巴巴的去看他的傷,而是打開食盒,一盤一盤地端出了吃食。
雖然他餓得很,但唐芊芊此刻的冷漠讓他生氣。
“你要是還在生我的氣,就不要來,這麼個大個肚子,跑來這裡做什麼,盡是血腥味的,讓扇兒送便是了。”
唐芊芊苦笑,心道【你都被打成這樣,扇兒被打得更恨,此刻可能連飯都吃不上,你還指着他送飯。】但他沒說。繼續往外端着盤子。
李子貞雖心中有愧,但還是受不了如此對待,“我對那女人最多是憐憫,談不上真心的。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唐芊芊拿盤子的手停了一下,那句話就在嘴邊了,她看了一眼眼前的丈夫,他眼神中的閃躲讓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李子貞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一把拉住自己妻子的手,“你不信我,怪我?”
唐芊芊滿眼沁着淚,怨恨的看了過去。
她這一眼,李子貞松了手。
唐芊芊很快又低下頭,整理着盤碟,“我父親來了。”
李子貞吃了一驚,“他回京了,他那麼大年紀了,朝廷要他對西南用兵。”
唐芊芊苦笑以對,李子貞立刻懂了,“是為我來的京師?”
妻子的沉默,代替了回答。他五雷轟頂,突然覺得渾身的傷痛不算什麼了。“不過搶了個女人,你們一個個都怕的要死。禦史怎麼了,不過是個披着官服的禽獸,把女人打成那樣。怎麼,這大明就沒王法了,由着他那麼虐待人啦。”
唐芊芊冷笑一聲。“吃吧。”
李子貞見妻子終是不站他這邊的,哪裡還有胃口,把放盤子的桌子一把掀了。瓷碟清脆地崩碎,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你們好生奇怪,個個都怪我。我以前也這樣,也不見你們這般。”
唐芊芊見他如此糟蹋,氣的推了他一把,她雖懷孕但是内力還是有的,加上李子貞一無防備,二有傷,被她這麼一推,撞到牆,吐了口血。
“今日和往日同嗎,你已經平定了京城周邊的叛亂,他們不需要你們了,是鳥盡弓藏的時候了。你還如此荒唐,你知道朝廷的奏疏是怎麼說你們父子的嗎?
“李氏兵權太盛。姻親厮養分操兵柄,環神京數千裡,縱橫盤踞,不可動搖。子貞貪淫,跋扈尤甚。不早為計,恐生他變。”
李子貞聽得心驚,但嘴上還是硬的很,“他們這麼颠倒黑白,怕我們作甚,是他們膽小如鼠。”
見他如此冥頑不靈,唐芊芊扯着他的衣服,緩緩跪下了。倒不是她心不誠,實在她的月份太大,沒那麼靈活了。
李子貞一見一把拉住了她,“你這是做什麼?”
唐芊芊抓着他的衣物,滿眼乞求道:“告訴我,她在哪裡,把她還回去?”
李子貞愣了一下,本能地松開了扶着妻子的手,唐芊芊沒了支持,腿失了力氣,真的跪了下去。這一跪,她感到肚子裡的小家夥動了一下,一股子暖流從她的腿部流下。
她知不好,臉色立刻蒼白了起來,但她還是不死心,顫聲道:“你不為了我,為了我肚子裡孩子,告訴我,告訴我……”
看着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妻子,李子貞的心如擰在了一起。他閉上眼,一行熱淚流下,“我們不過失了官位,失了富貴,可她,會沒命的呀。”
唐芊芊讀懂了丈夫的回答,她幾乎是爬着,站了起來,看了看地上一滴一滴從她裙下流出的液體。她的身子開始發抖。她本想呼喊她的丈夫,卻發現他已經背過身去。她閉上了嘴,淚水猝然落下,和地上的水勻成了一塊。
一出門,她的侍女扶住她,“扇兒招了。這是那女人的地址。”
唐芊芊一聽,眼前有些模糊,眼看站不定了,幸虧杏兒扶住了她。
杏兒感到腳邊一濕,她睜大雙眼看了看自己家主子,卻被她按了一下。
唐芊芊強撐着身體吩咐道:“把這個給我父親,他知道怎麼辦。女兒都聽他的。”
這個夢魇多年一直糾纏着唐芊芊,每當夢醒,她都問自己一次,“我做的對嗎?”
她其實隻記得這些,那日送完飯後,她便流産了。那麼大月份的流産,挫傷了她的身體,讓她昏迷了數日。當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遼陽的車上了。
那個曾讓京師膽寒的李氏全族一夜之間撤出了京城。李子貞更因強搶他人妻室被奪了功名。
面色蒼白,毫無人色的唐芊芊聽後,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他呢?”
杏兒面露難色,許久才道:“三爺知道是夫人把她交給了定西侯,……”
杏兒的話沒有說完,但唐芊芊已經明白。她笑得陰冷,“他終是恨了她。”
回了遼陽後的李三爺,沒有回府,從此住在了窯子。
他無法再次面對唐芊芊,他對不起她,他知道是因為自己的任性,讓他們的孩子胎死腹中。他見到了幾乎成形的女兒屍體,這成了他這輩子揮之不去的陰霾。
但他更知道她幹了什麼,扇兒是被擡到他面前的,那血肉模糊的身體,讓他不敢相信這是身邊人的傑作。
他還知道,定西侯親自帶着兒子們沖到了柳姑娘的藏身之處,不容分說把她打得不能說話,不能走路,幾乎成了一個人形的皮囊。他們還當着全京城的面把她還給了姓呂的禦史,那禦史鐵青着臉,收下了這個駭人的禮物。
他知道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所以他從此醉心風月,日日以酒消愁,希望聊度此生。
但隻有李若松看得明白,自己的弟弟不過是那群朝堂瘋狗的突破口。他們要撕咬的是他們李氏全族。
真正救他們的不是定西侯,而是金真人,金真人的及時入侵,讓他們有了回歸遼陽的機會,讓他們終于不再是紫禁城主人寝食難安的大患。
……
……
吉娜和唐芊芊切磋了一夜的武功後,客觀評價——平手。
倒不是她怕了她,而是懾于她那股子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