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春柳呢?”對着理書盛來的飯碗,绮羅省起了她要送走的丫頭。
“還敢提?”
擡手一巴掌,拍在绮羅屁股上——讓你拈酸吃醋,胡言亂語,摔爺的臉。
“哎喲!”绮羅痛呼一聲雙手捂住屁股,五官瞬間皺縮到一處。
呵,我繃不住笑出了聲。
绮羅不僅臉生的好看,表情也異常生動,每每逗我發笑。
不是绮羅,我都不知道人這一張臉可以幻化出這許多跌宕起伏。
“春柳照你的意思送走了,”我告訴:“春花死活不肯走,說你冤枉了她。她要留下來,終叫你收了今兒的話。”
“反了,反了!”绮羅憤恨地錘打炕沿呼喚:“徐嬷嬷,金嬷嬷,立刻将這丫頭與我捆三爺跟前去。”
“又來了!”我無奈搖頭:“你這樣大呼小叫,勞師動衆的逼親,傳出去,與你三哥名聲有礙,可不是好心辦壞事不是?”
提到绮禮名聲,绮羅終于轉了她的腦子——如果有的話,改了主意:“徐嬷嬷,将春花鎖屋子裡去,待那天改了主意,方許她出房。”
這是不叫春花見我?绮羅這個醋壇子。
“呵,禁足!”我忍不住輕笑:“你倒學得順溜。”
绮羅是有些聰明的,就是早前沒得人好好引導,聰明都沒用到正道上。
聽聽她給我起的綽号“四閻王”,就我自己個聽着都覺得形象——我作為分管刑部的皇子,每年各地秋決案卷都是我審閱後再提交司法會審,可不就是閻王的差?
當然绮羅的本意可能隻是覺得我對她兇惡,天天挑揀她的規矩。殊不知愛她才為她計深遠。
“這兩個丫頭與你!”
理書裱畫聞聲蹲身行禮:“奴婢見過主子。”
“都叫什麼名兒啊?”
難得,绮羅終于說了一句合乎身份的話。
我很欣慰。
“回主子,奴婢理書。”
“奴婢裱畫。”
“這名兒不好,”绮羅搖頭:“聽着跟書童似的。以後在我這兒——”
話語間,绮羅望向了我。
眼見绮羅一本正經地拿丫頭的名字說事給丫頭下馬威,我好懸沒笑出聲,心說:這姿勢,這語氣又是跟誰學的?
理書裱畫的名原是我取的。绮羅既說丫頭名不好,又何必再跟我讨名字?
绮羅這東施效颦效的,唉,又不動腦子。
我就看绮羅自己今兒給丫頭取出啥好名字來。
绮羅打量兩個丫頭良久,終于有了主意:“就叫夏花,夏柳吧!”
雖是從春花春柳的名字上硬套,沒想還不錯。确是比先前的理書裱畫兩個名字适合她這朵嬌花。
“她倆個是府裡的老人,”我貼着绮羅耳朵告訴:“往後你使她們貼身伺候,乘便也學些規矩禮數。”
不能一直這樣糊塗下去。
聽到規矩兩個字,绮羅立刻愁眉苦臉,我不為所動地拍拍她的臉,告訴:“吃飯!”
提到吃飯,绮羅的眼光轉到了炕桌上。绮羅拿起調羹,當先一勺絲瓜毛豆湯送到自己嘴裡……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绮羅:竟然連筷子都不給爺拿,飯碗不給爺遞,就自己吃上了?
桌邊伺候的夏花、夏柳也傻了,看着手裡的碗筷不知道是否該越過绮羅直遞給我。
“咳!”夏花輕輕咳嗽了一聲,绮羅又舀一勺毛豆湯,恍若未聞。
再咳,再舀,自吃。再咳,绮羅挾起一塊雞翅膀……
俗話說事不過三。身為爺,我無可能自己把筷子升到侍妾碗裡,也無可能餓着肚子幹看着妾侍吃喝——當着夏花夏柳兩個丫頭的面,我丢不起這個人。
我站起身,告訴绮羅:“這個你慢慢吃,爺書房還有事,先走了!”
“嗯,奴婢恭送貝勒爺!”绮羅終于放下筷頭的雞翅膀,站起了身。
唉,我無奈歎息:就绮羅這個連句挽留的話都不會講的腦子,想她花言巧語說桌上哪道菜是特地給我做的,可謂是白日做夢。
門外立着的高無庸不敢看我的臉,恨不能将頭紮到□□裡去。門房候命的高福、傅鼐等人也是一副恨不能閉耳塞目的鹌鹑樣。我背着手走在人前,看似鎮定,内裡卻在發狠: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我必得教好绮羅我後院的規矩。似今兒這樣的事,再不能發生!
回到書房,我吩咐:“高無庸,傳飯。嗯,讓廚房加道絲瓜毛豆湯!”
似雞翅、芹菜炒肉、紅苋菜也就罷了。絲瓜毛豆這個搭配卻是我頭一回見,且湯汁碧綠,看着生津,我想嘗嘗。
至于高無庸怎麼想?望着百寶架上的汝窯梅瓶,我無謂地想:打從兩年前第一次見面起,爺的臉早為绮羅摔成了渣,也不再差這一件。
一時飯菜擺上桌,看到絲瓜毛豆湯,我立舀了一勺。湯汁入口,我不自禁地咂了咂嘴——兩樣當季菜蔬而已,混做湯竟然這般清新美味。
難怪绮羅午飯吃那麼香。我就着這湯也能多吃一碗飯!
待想到绮羅院裡的廚娘原是我讓琴雅指過去的,是我府邸人,我問高無庸:“你绮主子院裡兩個廚房婆子早前是幹什麼的?”
爺怎麼都不知道廚房還有這個手藝?
“回爺的話,”高無庸垂下了眼:“楊沈家的和馬方家的原都是廚房燒火洗菜的。”
我……
敢情我讓琴雅給绮羅指廚房上的人,琴雅就指了兩個打雜的?所以才做出絲瓜毛豆湯這種不上菜譜的湯羹。
雖然很好吃,背後卻是琴雅對爺的陽奉陰違
再一次地我意識到琴雅對绮羅的忌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要怎麼打消琴雅的猜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