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下來，坐接駁小船。立在船上，胤祥仰頭望着龍船尤不敢信：“四哥，绮福晉打這麼高掉下來，真一點事都沒有？”
我如實告訴：“醫女說她背摔入水，後背有些淤傷。”
“淤傷而已，”胤祥不以為然：“不傷筋，不動骨。過些日子自己就消了，哪能叫傷？”
“這倒确實沒有！”
“四哥，”胤祥百思不得其解：“似咱們騎馬，馬背才多高，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摔斷腿的都有。龍船這麼高，難道是因為是掉水裡的緣故？”
我又不會水，何能知道？
搖搖頭，我告訴：“這怕是得找行船善水的才能知道。”
胤祥立刻看向搖船的侍衛。侍衛挺機靈，立刻答應：“十三爺，雖說水是軟的，能為人身體排開，但一般人從這麼高掉水裡，其實跟直接掉地上沒甚麼區别，都是骨折筋斷。”
“啊！？跟掉地上一樣？”胤祥問出了我的心聲。
“奴才回十三爺，似奴才們訓練甲闆跳水，都是從三尺的平船開始練，隻有練好直身入水，才有可能從丈高的船欄跳入水，不受傷。但這都是一等的水性了，不是人人能做的。似龍船這個高度，奴才們從沒試過。”
“你們都沒試過？”胤祥點頭：“也是，一般的船都沒有這麼高。”
“剛你說你們練直身入水，那後背入水呢？”
“後背入水，這個部位入水其實是很危險的。即便從丈高落下，都可能摔斷背脊，落下殘疾。”
這麼嚴重？绮羅今兒可是從兩丈多高的大船上掉下。
回想到绮羅後背的淤傷，我一陣後怕。
“不過落水，最怕的還不是骨傷，即便是水性好，會水的，落水時沒屏住氣，嗆了水 ，都可能，嗯，那個一命嗚呼，神仙難救。”
“似四爺府裡的福晉，打這麼高船上掉下來，隻是淤傷——奴才聽說救上來時肚子裡都是平的，真就是閻王不收，命不當絕。”
“為什麼肚子平的，就是命不當絕？”
不說胤祥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十三爺，”侍衛笑道：“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掉進水裡，會掉到水下差不多深的地方，也就是兩丈多深的水裡。這時候人的全身，包括眼耳口鼻全泡在水裡——鼻子一呼吸，吸的都是水，就是嗆水；一張嘴，水就會源源地往人肚子裡灌，所以這落水的人撈上來時，肚子都是鼓的，跟十月懷胎似的，得趴放着吐水，把喝進去的水吐空才行。”
“原來是這樣！”胤祥恍然：“這就是說绮福晉落水後沒有呼吸，也沒有張嘴。”
“十三爺明鑒，似奴才們知道這麼做是因為奴才們日常就練這個。一般人落水，還是打那麼高的地方，摔都摔懵了，何能想到入水前要屏住氣，入水後不要掙紮，一直屏氣，直到沉底後自然浮出水？”
“這個說起來簡單，其實真做到可不容易。就是奴才們經常下水的，一不留心，都還被嗆，出意外。奇異的是四爺府裡的福晉全做到了，甚至于浮出水面後還保持一動不動，似是知道這樣做，就不會沉一樣。”
“等等，”胤祥攔住侍衛的話頭：“你剛說這人在水裡一動不動，就不會沉？”
“十三爺明鑒，是這樣的沒錯。一個人，哪怕是不會水的，但能放松身軀四肢，平躺水面，是可以跟樹葉子一樣懸浮不沉的。隻是一般人怕水，做不到，都會掙紮，結果就是越掙紮越喝水越沉得快。”
“呵，這水裡的說道爺還是第一次聽說。”胤祥摘下腰間的荷包丢給去：“賞你了！”
“奴才謝十三爺賞！”侍衛歡天喜地地謝恩。
“你接着講！”胤祥催促。
“内侍們遊過去救绮福晉的時候，奴才就在旁邊護船上，都看見了，绮福晉确是一動都沒動。所以很順利地就将绮福晉救上了船。”
看見绮羅了？沒驚訝绮羅的樣貌?我心裡猜測：是不是離得遠，隻瞧到一個大概?
“有人救也不能動嗎？”胤祥好奇。
“最好不要。”侍衛一臉誠懇地告訴：“十三爺，您有所不知，這不會水的人在水裡最保命的做法就是似绮福晉這樣什麼都不做，不要呼叫，不要拉扯施救的人，不然結果可能是一個拖一個，将所有下水人一塊拖死。”
“為避免拉扯，似奴才們平時都是直接背後繞過去，一掌打暈落水人，再拉上船。”
我……
“绮福晉是四爺府裡的福晉，身份尊貴，”侍衛讪笑：“自然不能這麼對待。所以今兒内務府下水了八個内侍。誰都沒想到绮福晉這麼有膽色，壓根不需要這麼多人。”
噗，胤祥聽笑，眼望向我。
我搖頭，問侍衛：“有沒可能是吓傻了，動不了？”
或者是一心求死，畢竟一般認知裡人在水裡都得不停地遊，才不會淹死。
侍衛笑道：“四爺，即便福晉真是吓傻了，但能傻得這樣恰到好處，有驚無險，那也是命裡注定，旁人想都想不來的運道——似奴才當差幾年，也不敢想自己從那麼高的船落水的後果。”
“剛皇太後說福晉得天地護佑，似奴才們水上當差，無不深以為然。”
不錯，绮羅幾番遇險——俗話說“事不過三”，似麻藥一樁，江湖人持刀劫持一樁、麥門冬一樁，加上今兒的落水，這都四回了。都是在最後一刻轉危為安。
這麼看，绮羅還真有點天地護佑，百邪不懼的意思。
……
下船後，胤祥問我：“四哥，有沒可能是绮福晉會水？”
我覺着根本就是绮羅命不該絕，聰明反被聰明誤。但這話太授人以柄，我望着白茫茫的微山湖，搖頭：“這又不是磨墨，似水上侍衛都要練習的入水，她往哪兒練去？”
在卧房澡桶嗎？
不過，想到绮羅洗澡時兩條腿非比尋常的靈巧，我不禁犯疑：難不成绮羅真打浴桶裡摸熟了水性?
绮羅天賦異禀，似琴棋書畫針線啥的，都是無師自通，沒走尋常路。會水，似乎也不足為奇——除了太過超出常理，匪夷所思。
為免謠言是非，我不得不昧着良心跟胤祥強調：“十三弟，绮羅那膽兒，你知道的 。就是吓傻了，不會動了，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