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一刻,我喚管家:“高福,高福!”
高福小跑進來:“爺,您吩咐!”
“安排針線房替你绮主子趕件海棠花亵衣。要内務府新造的杏紅色軟緞,刺蘇繡。”
冬節在即,為免招眼,我不能賞绮羅錦繡綢緞,隻做件内穿的亵衣吧,繡樣也是常見的海棠花,如此即便費些工,也無礙。
……
打發走高福,我方問高無庸:“你整理的那個招式如何了?”
圍場比試摔跤那日绮羅除了三連踢還展露了許多殺招。
因招式動作太過簡潔,遠不似三連踢奪睛,加上绮羅氣力小,發揮不出招式應有的威力,很容易為人所忽視。
若不是高無庸職責所在,挂心我的安危,跟秦栓兒、秦鎖兒反複複盤绮羅當日的一舉一動,也不會發現。
“爺,您過目!”高無庸轉身拿來冊子。
我拿起翻了翻,詫異:“沒有三連踢?”
“爺明鑒,”高無庸回我:“三連踢聲勢奪人,但身體騰空後能接的變化有限。”
就是說中看不中用。
我目光轉向手裡的薄冊子:這些才是精髓。
一頁一頁的翻閱,說實話,看不太懂,我就一二三四地數了數,足足有十八招。
我提起筆,在封面上書下《暗衛十八手》五個字。
高無庸說這些招式不同于宮中現有的一切拳法,各府侍衛間少不了交流切磋。為免麻煩,隻安排暗衛學習訓練吧!
……
晚飯後我來上房瞧弘晖。翠喜聽從琴雅吩咐拿一本《大樂賦》給我,轉告道:“爺,福晉說小阿哥尚在月子裡,今兒绮主子來時,她不得暇跟绮主子好好說話。倒是這一本《大樂賦》福晉以為給绮主子倒好,使她參照學了,好生服侍爺!”
說話?過去半個月,太子妃、绮霞、绮雲、富察、舒舒覺羅,多少人來看琴雅?琴雅都能陪說話,獨今兒绮羅回府不能說,非得爺來轉?
琴雅又試探爺!
這一本《大樂賦》是唐人所著,我書房早有收藏。不用看我也知道裡面分門别類地彙總了唐宋時富貴人家姬妾伎子侍女服侍家主女君的日常。琴雅現拿這本書給我,無非是:一表賢德,她樂見绮羅能博我歡心;二委婉提醒绮羅隻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妾侍,不宜偏寵太過;三則是敲打绮羅認清自己身份。
琴雅可不似绮羅萬事不管——懷孕、生産、做月子,沒一天放松對内務的把控。
無論南巡還是圍場,爺打發回來送信的長随無不受她仔細盤問。對于圍場發生的事,琴雅怕是比绮羅這個當事人都更明白。
绮羅恃寵而驕,禦前忤逆爺,按我家法當受一百零八根金針穿體的婦刑。爺當時踹绮羅一腳,害她差點喪命。本着一罪不二罰的理,算是混過去了。但此事可一不可二,爺不能再給皇阿瑪治家無方,管不好後院婦人的無能印象。
現老八風頭正勁,為免太子猜忌,我當下不僅不能擡绮羅位份,還得約束绮羅循規蹈矩,恪守妾侍本分,不招口舌非議。
再就是《秘戲圖譜》都翻爛了,該換點新花樣。
跟绮羅進府當日一樣,我接過書,随口笑道:“替爺謝謝你主子,有心了!”
開年正月我既承諾琴雅不以绮羅姿容為念,就不會食言——爺絕不寵妾滅妻,縱容绮羅給琴雅添亂。
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幹脆,翠喜臉色一僵,強笑答應:“嗻!”
我看在眼裡,沒當回事。
人生在世,誰還沒點癡心妄想,隻别越了界就是。
……
上房出來看玉婷。
“爺,”玉婷和我感歎:“早聽說道兒不好走。奴婢沒想到爺回府都大半個月了,绮妹妹今兒來家還是一身塵土,上房請安連門都沒能進,福晉仁德叫她趕緊回院歇着去了。”
嗯?我凝神:绮羅回府,琴雅連上房的門都沒給绮羅進?為什麼?
早晌我見高福時,高福滿口可都是順當。
再這麼冷的天,绮羅坐在車裡,車簾子都壓得嚴嚴實實地,不透一絲風,哪兒來的塵土?
……
“由此回想當初爺奉旨巡察,實不知吃了怎樣的辛苦!”
說話間玉婷的眼圈紅了。
我攬住玉婷的肩勸慰:“你啊,過去的事又拿出來念叨。你現懷着孩子,快别哭了。”
心裡則想着绮羅吃了琴雅的閉門羹,一準又生出為我做妾的不甘,一會子不定怎麼跟爺鬧呢。
“爺說的是,”玉婷抹着眼淚道:“奴婢就是想着心疼!”
……
來绮羅院子。绮羅尤在跟她兩個婆子嘀咕嘀咕,看到我,绮羅跟我請安:“貝勒爺吉祥!”
“回來了。”拉起绮羅,我握住她的手。
绮羅擡頭看到我新蓄的八字胡,杏眼閃爍。
弘晖作為嫡長子,是我的後繼,我蓄胡以示後繼有人原是習俗。
按禮,绮羅還當與我道喜。
绮羅不出聲,我隻能自己提醒:“上房見過福晉和小阿哥了?”
“是!”绮羅答應一聲,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我不免納罕:今兒這麼消停?
上一回绮羅跟我緘默是為舒舒覺羅推下水。绮羅知道我不會因為她跟十四弟交惡,幹脆不提。
今兒,回想到绮羅剛剛的眼神,我恍然:琴雅才替我生了嫡長子,現還在月中,绮羅知道我無可能為她跟福晉起隙。
绮羅從來都是個明白人!
“呵呵,”幹笑兩聲,遮掩過當下相顧無言的尴尬,我拿出《大樂賦》:“绮羅,這是爺新得的《大樂賦》,這便就賞了你吧!”
绮羅見狀一呆,不甚情願地接過:“奴婢伺候貝勒爺!”
……
久違的飨足。
事了,我倚靠炕頭,合目回味剛剛所經——《大樂賦》開篇就是洞房花燭。我不确定琴雅自己看過沒有。總之我是“小别勝新婚”,彌補上了去歲绮羅進府喜夜的遺憾。
身邊的呼吸緩了下來,绮羅悉悉嗦嗦地坐起身。我睜開眼,看到绮羅胡亂披了件衣裳,就蹬鞋下炕——又迫不及待地趕爺走!
我一把拉住绮羅,捏着她的胸批評:“瘦了不少,顔色也淡了。此次出門,依你闖的禍事而論,實在該将你交給福晉受些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