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臘月初八。我比平日早起半個時辰來佛堂供臘八粥,琴雅、玉婷、秀英、懋華、海棠、甯芳、靜初都來了,就绮羅沒來。
绮羅不會不知道今兒是臘八,我懷疑:得起早拜佛吧?
绮羅家常不管家不理事,不走人情,更不求神拜佛看黃曆。似上回弘晖滿月,就愣是給忘了。
轉眼看到和管園子的張婆子站在一處的金婆子,徐婆子,我醒悟:有這兩個唠叨婆子在,绮羅無可能不知道今兒臘八,還是她自己不想來!
“爺,”琴雅沖我笑道:“绮妹妹有心疾,今兒多半是來不了了。您開始吧!”
我點點頭,示意高福開始。心裡合計:宮裡宮外都知道爺笃信佛,後院婦人也都随爺拜了師傅,虔誠佛事。绮羅不來佛堂參與府邸佛事,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多了不免招人議論:爺假道學,私底下隻教绮羅摔跤,不教她學佛。
不行,得生個法子,度化绮羅跟爺學佛,抵消摔跤的流言。
……
進宮早朝,散朝後随皇太後、皇阿瑪往佛閣上香,聽經,喝臘八粥。
“呦!”不過嘗了一口,皇阿瑪便出聲贊歎:“今兒這臘八粥清甜!”
皇太後咋咋嘴,跟着贊歎:“确實!”
佛閣主事蘇麻喇姑品着嘴裡的粥不說話,惠妃笑道:“皇上明鑒,今兒的臘八粥是用内務府新進的果木炭熬的,比平日用的金絲炭多股子果木香。”
果木炭?我聞聲一愣,瞬間想到金婆子攢核桃殼給绮羅烤山芋的故事,心說:這也太巧了吧?
“内務府新進的?”皇阿瑪龍目轉向胤禩。胤禩起身回道:“皇阿瑪,還是九月底十月初的時候,内務府的農莊修剪果樹。兒臣想起早年喝過的果木炭烹茶,清香甘甜,就燒了一批果木炭。因為數量有限,堪夠佛閣供茶供飯使用,遂送來佛閣,預備皇太後、皇阿瑪和母妃們敬佛用。兒臣沒想用來熬粥也好!”
兩個月前?我想我想多了。胤禩進果木炭跟金婆子攢核桃殼給绮羅烤山芋沒關系。
“梁九功,”皇阿瑪吩咐:“将内務府新進的那塊‘紫袍綠帶’松花硯拿來賞給八阿哥!”
松花硯不止色彩斑斓,花紋也豐富多樣。“紫袍綠帶”顧名思義,硯台主體紫色飄散綠花,集色彩花紋于一體,是硯中奇品——比皇阿瑪賞我的那塊青色松花硯稀罕。
“兒臣謝皇阿瑪恩典!”
胤禩磕頭謝恩,绮霞臉上也露出自得。
我心裡一動:這果木炭是绮霞的主意?
畢竟绮霞的手一向都伸得很長。
绮霞、果木炭,我随即想起绮霞早年出的詩集裡有“果木炭熏花鹿肉”一句。
還是孩童的绮霞曾辦過一個詩社,牡丹詩社。我雖是道聽途說不知道其中詳細,但從詩社三天兩頭流出來的詩集看牡丹詩社除了绮霞這個社長,還有胤禩、胤禟、胤俄、绮仁、绮義、绮雲等成員。
沒有绮禮、绮智、绮信等庶子,也沒有绮羅這個庶女。
但現在回憶那些詩,春天的鲥魚、秋天的螃蟹、冬天的果木炭烤鹿肉都是绮羅所好——詩會除了詩,還少不了酒席。
绮羅或許不耐煩作詩,但一準不會拒絕吃席。
绮羅曾參加绮霞的詩會?
我思索:先周姨娘曾說绮禮的學問都是绮羅搬的胤禩、胤禟、绮霞、绮雲的談論。胤禩、胤禟無可能跟郭絡羅家老太太、太太談書論詩,這最合适的場所就是绮霞起的詩會。
身為嫡子女的绮仁、绮義、绮霞、绮雲原看不上绮羅這個庶女,胤禟人前從不跟绮羅說話,胤俄眼裡隻有绮雲,邀請绮羅參加詩會的就隻有一口一個“绮羅妹妹”的胤禩。
雖然現在宮裡人都說胤禩绮霞青梅竹馬,天生一對。但作為過來人,我很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滿人自古都是“子以母貴”,胤禩生母良妃辛者庫出身,是我兄弟中出身最低的。绮霞生母是先安親王嶽樂的嫡女,和碩郡主,宮中待年格格中出身最高的。
胤禩得多昏頭,才打小就肖想绮霞?
沒得給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而郭絡羅家又是多想不開,于我一衆兄弟中取中胤禩?
绮霞嫁給太子當太子妃不好嗎?
皇阿瑪早早就給胤褆指了嫡福晉,但于太子妃的人選則遲遲未定——宮裡一直都有皇阿瑪取中绮霞,等康熙三十六年绮霞大選就指為太子妃的傳聞。
總之,在康熙三十五年二月,皇阿瑪給太子指太子妃前,我是不信郭絡羅家贊同绮霞跟胤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