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結束前,迹棠聽見侍女魔怔般的尖叫。
刺耳,瘋癫。
迹棠神識離開夢境,剛想循着魇氣去找夢境的主人,就聽樓閣正門響起高揚尖銳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迹棠果斷繞到樓閣外,遠遠看了眼樓閣上的牌匾——玉凰閣。
她回到流光閣,見宿盡舟回得比她還早。
“這麼快就騎完馬了?”迹棠見他還沒換回平日穿的太子袍,問,“你要去換衣服嗎?”
宿盡舟坐于上首,用行動回答了她。
碧蕊伺候宿盡舟用茶。
他喝了兩口才微微擡眼,“可吃飽了?”
碧蕊疑惑地瞧瞧迹棠,她中午沒吃飽嗎?
迹棠點點頭,“飽了。”
宿盡舟把茶杯放到碧蕊端着的茶盤上,揮手道:“出去吧。”
“奴婢告退。”
碧蕊把茶杯輕輕放在太子殿下手邊,躬身退到迹棠旁,又朝殿下福了福身,這才出去。
上首隻有太子殿下坐的那把木雕镂刻的椅子,太子殿下自高向下俯視迹棠,這回他身邊可沒有空位。
迹棠隻得坐在下首……
宿盡舟見迹棠幾步上來,把他放在扶手的胳膊推走,坐在了扶手上。
宿盡舟:“……”
這下換迹棠占領高位,朝下瞧他,“你弟弟是為了上假山取風筝才出事的嗎?”
宿盡舟猛地看向她。
這時他已不管誰上誰下,目光緊緊盯着她,“你入了有本王弟弟的夢?”
迹棠:“我猜就是,那侍女叫他殿下……”
宿盡舟打斷急問:“他怎麼出事的?!真的是為了取風筝摔下假山的嗎?還是有人把他帶上假山,推他下去的?”
迹棠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她組織一下語言才道:“他是為了取風筝摔下去的,沒有人推他,但肯定有人蓄謀殺他!”
宿盡舟深深吸氣,“是誰?”
迹棠皺眉搖了搖頭,“不知。”
“你怎會不知?!”宿盡舟眼底有明顯的血絲,他怒不可遏,抓住迹棠手腕,“你能看到姚貴妃的噩夢,怎麼這次卻不知道是誰的噩夢?”
“那人躲在暗處!入夢又不是附身在夢境主人的身上,我如果不幹預夢境,就是個旁觀者!”
迹棠甩開宿盡舟的手,皺眉道:“你再着急發怒也要分清對象吧!”
宿盡舟怔然片刻,下意識看向迹棠手腕。
白皙纖細的手腕被他抓出紅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抱歉。”宿盡舟向後挪了挪,但椅子就那麼大,他也沒離開迹棠多遠。
迹棠嘀咕,“原來太子殿下還會道歉呢。”說着聲音便軟了點,揉着手腕說,“我要最好的傷藥。”
宿盡舟立刻道:“本王把最好的療傷靈藥給你。”
迹棠撇嘴,沒把手腕這點傷當回事。“當時跟着你弟弟的侍女,後來怎麼樣了?”
宿盡舟臉色陰晴不定,“當時就處死了。”
“什麼罪名?”
“未能照看好三皇子,因失職而杖斃。”
“她不該是這個罪名。”迹棠想起三皇子在山頂害怕無助的樣子,就感覺一陣陣發寒,“那侍女是故意的。”
她把夢境說給宿盡舟聽。
宿盡舟越聽臉色越難看,聽到最後,握着扶手的手驟然收力,扶手瞬間出現數道裂痕,木刺順着裂口外張,露出裡面木材的原色。
迹棠默默讓出她坐着的扶手,給宿盡舟多一個發洩工具。
迹棠:“那侍女是姚貴妃的人?”
宿盡舟:“是。”
“想到了。”結合姚貴妃的噩夢,她不難猜出。
迹棠:“你們既然定了姚貴妃的罪,為何不殺她,隻讓她去冷宮?”
宿盡舟:“她當時已有身孕。”
迹棠了然,“怪不得。”
宿盡舟深呼吸幾次,才稍稍穩住心神,“這個噩夢你是從哪看到的?”
迹棠說出牌匾上的字:“玉凰閣。”
宿盡舟倏地起身,迹棠一激靈,下意識後退。
雖說宿盡舟實力還差她很遠,但氣勢确實淩厲駭人,上位者的威壓可不容小觑。
宿盡舟聲音似是在牙縫中擠出來,“你說玉凰閣?”
迹棠滿頭霧水,不知道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是啊,那是哪個妃子住的地方?”
宿盡舟全身繃緊,才不至于讓自己戰栗得那麼厲害。
“那是本王母後休息的地方。”
“你母後?!”這下輪到迹棠吃驚了,“也就是說兇手就在你母後周圍?”
她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人不會一直都待在你母後身邊吧?”
宿盡舟轉身就走,“你在這裡待着!”
迹棠追上幾步,“你要幹什麼去,你如果拿噩夢說事,她們不一定會相信啊!”
宿盡舟腳步未停,“三弟在禦花園被人害死,他那麼小,怎會和人結仇?那人是沖着母後去的!如今七弟在這赤清宮,那人動不了我母後,卻會傷他!”
迹棠停了。
宿盡舟是怕悲劇重演。
“你去了能怎樣,讓你母後加強防備?理由是什麼?你母後不會疑心,那個兇手不會起疑?”
宿盡舟已經走到門口,他手覆在門上,背對迹棠,一時心亂如麻。
他一拳捶在門上,沉聲道:“那該如何?”
迹棠上前,“我也許能看到兇手是誰,等知道了兇手,你再行動不遲。”
宿盡舟:“若你永遠看不到兇手呢?”
“你随時都可以去玉凰閣,現在也可以。若你幾天後等不及了,或者明天,今天下午等不及了,你都可以去玉凰閣。我不是攔你,隻是給你一個建議。”
宿盡舟的手順着門扉滑下,他回身,神色複雜地看她,“你為何幫我?”
“幫你?”迹棠像是聽到什麼笑話,笑了一下才說,“我是在幫三皇子。”
宿盡舟手握成拳,将顫抖掩在寬大的袖口中,半晌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