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黔:“拿下他們!”
宿盡舟在迹棠耳邊輕聲道了二字,随即對上漸漸包圍過來的魇族。
情勢急轉直下,族人摩肩接踵向他們靠近。
迹棠透過縫隙看向影子,“動手!”
向來聽她命令的影子卻遲疑了。
以魇族現在的形勢,即便殺了薛寐,迹棠也沒可能坐上魇尊之位。
那他還該不該殺了薛寐?
殺了薛寐,會不會對登天城造成影響?
少城主是要與魇族同盟,如今同盟不成,也不能交惡。
影子猶豫片刻,放開了緊抓薛寐衣領的手,将薛寐推向魇族。
阿黔趕忙接住薛寐,想要為他解開身上禁制。
影子在決定放開薛寐的那刻也想好了退路,這裡沒人能攔住他,他很快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迹棠前腳衆叛親離,後腳又見影子臨陣倒戈。
她茫然無措,目光看向四周,卻發現根本看不清圍上來的族人的臉,一張張面孔似乎都蒙着一層虛影。
漸漸逼近的壓迫感不容忽視,呵斥怒罵聲層出不窮,她神情恍惚。
——直到宿盡舟重重後倒,撞在她身上。
迹棠跌倒在地,下意識接住宿盡舟,兩人才剛碰到一起,迹棠就發現手心一燙。
她低頭看,放在宿盡舟腰腹的手心已經染滿鮮血。
她猛地望向前面,薛寐已經突破桎梏,手中執一柄魇魔杖,杖頭是魇魔頭部骨架,被血侵染,血水正順着頭骨向下滴落。
宿盡舟先前應付衆多族人已有消耗,此刻再加上一個薛寐,兩人實力懸殊,他不是薛寐的對手。
迹棠心如刀絞。
宿盡舟擡手覆在迹棠手臂,低聲:“迹棠,這件事本不想讓你知道,怕你擔心,但眼前不好應付,想要破解困境,也隻有這一個方法。”
迹棠怔:“什麼?”
宿盡舟:“我習得宗門禁術,此事隻有師父和宗主知曉。我待會給你信号你便跑,離我越遠越好。”
迹棠大驚失色。
“師兄,禁術——”
宿盡舟安撫道:“放心,禁術的主要攻擊對象是薛寐,族人雖會受到波及,但傷不至死。”
迹棠搖頭,痛苦道:“禁術反噬極大!”
她雖不知師兄說的是什麼禁術,但被劃為禁術的術法,皆雷霆萬鈞,施展時天地色變,最重要的是對施術人反噬極大,令人難以承受。
禁術等同于自爆,完全就是自殺行為!
師兄這是狠了心要保她,根本沒想自己!
另一邊,族地成為戰場,人修兩方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魇族參與其中,與烏望門等人一同對上各門各派。
不斷有人受傷倒下,地面血迹斑駁,遍地哀嚎,觸目恸心。
兩方人勢均力敵,戰到最後,誰都奈何不了誰。
薛寐被禁锢的修為已經恢複七八成,魇魔杖随着他的動作指向宿盡舟,“我是看着迹棠長大的,她小時候乖巧聽話,如今卻走到了背叛魇族這一步。你們究竟是用何妖術,又或是和她達成什麼交易,讓她堂堂少族長心甘情願拜入你們人修宗門,如今又把你們引進我族,想要置我族于死地!”
迹棠看出了薛寐的殺心,心跳蓦地跳快,心急如焚。
宿盡舟身受重傷,在薛寐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情勢危急。
迹棠猛地擡頭:“溯玄宗怎麼可能影響我的選擇?”
薛寐動作微微停頓。
迹棠徑自站起身來,“我不過是想學些人修術法,至于入哪個宗門,跟誰學習,與我而言又有什麼區别。”
薛寐銳利地掃過她,“我自然也要處置你!”說音一落,他手呈爪形,魇氣絲絲縷縷散開,“你身為魇族少族長,卻學人修術法,今日我就要廢了你一身修為!”
魇氣眼看就要落在迹棠身上,迹棠已經做好了生生受下這一擊的準備。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出現——因為宿盡舟擋在她身前,為她受下了這一擊。
宿盡舟本就有傷,這時用來抵抗薛寐的靈力虛幻如泡影,搖搖欲墜。僅僅幾個呼吸間,靈力就潰散一空,魇氣便再無阻攔,争先恐後射向他。
迹棠被宿盡舟擋在身後,目眦欲裂。
“溯玄宗并非無人,魇尊想傷我門下弟子,也要看看本座同不同意!”秦長老及時趕到,在最後一刻将魇氣擋下,免除了宿盡舟修為被廢的危機。
薛寐謹慎地看向秦長老,他沒有繼續出手,顯然有些忌憚,轉而向迹棠道:“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區别?我看這小輩為了護你都要豁出命來,他能連命都不要,可見你對溯玄宗有多重要,你還不——”
薛寐的話戛然而止。
一把劍刺入了宿盡舟胸口。
宿盡舟雙眸微縮。
他看到了薛寐震驚的表情,也感受到攙扶他的秦長老忽然加重了力道,讓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沒有立刻倒下。
他後胸被利器刺中。
宿盡舟緩緩低頭,利器穿透胸口,從前胸探出。劍尖染血,泛着血色寒芒。
他對這把劍再熟悉不過。
——是迹杳。
宿盡舟想要回頭,嘴唇微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迹棠站在宿盡舟身後,費了全身力氣,才沒讓握着劍柄的手抖得太過厲害。
她雙眼通紅,眼底布滿血絲。她每顫抖一下,長劍都會加重宿盡舟的傷口,劍柄如千萬斤重,又像剛從爐火中取出,灼燙着她的手心,讓她再無法抓緊劍柄,猛然松手。
迹杳還在宿盡舟體内,将他從後至前穿透。
迹棠忙垂下眼睛,心髒疼到極緻,劇痛過後,似乎快要麻木。
她從後推開宿盡舟的肩膀,宿盡舟身子一歪,被秦長老撐住。
沒了宿盡舟的遮擋,薛寐驟然看向迹棠。
迹棠臉色蒼白,表情卻沒有絲毫傷心和擔憂。
這張豔麗無雙的臉上隻有冷漠和嫌棄,嘴角甚至還揚起不屑的弧度。
這一方天地忽然靜得落針可聞。
遠處對戰不知何時停了,能量透支的衆人漸漸往這邊靠攏。
腳步聲深深淺淺,越來越近。
他們也察覺出這裡不同尋常的氣氛。
迹棠沒有看宿盡舟一眼。
隻道:“滾開,礙眼。”
“師兄!!!”顧岩擠出人群,看見宿盡舟身上的長劍時,不顧同門阻攔,很快跑到宿盡舟身邊。
他查看宿盡舟身體情況,顫聲恨道:“師兄傷得很重,劍直指心髒,長老,師兄他……他……這是誰?是誰傷我師兄至此?!”
秦長老深深看了迹棠一眼。
迹棠側眸看去,語氣冰冷刺骨,“區區一個宗門弟子,死了就死了。還是你想報仇?”
顧岩聽見迹棠聲音,這才猛然看向她,“師——”
“是?”迹棠打斷他,垂下頭,低低笑了兩聲,“我是魇族少族長,你想尋我的仇,不如先問問族長同不同意。”
這話一出,族人眼中頓時多了些嫌惡。
迹棠問族長,“族長,您說呢?”
薛寐即便再想殺她,也要關起門來殺。
這裡不止魇族,人修就有兩派,被烏望門等衆看見也就看見了,最起碼是同盟,可還有其他各門各派在,他們本來就勢如水火,現在殺她,是要讓他們看魇族的笑話嗎?
況且迹棠目的不在此,她是要和溯玄宗徹徹底底撇清關系。
秦長老沉聲道:“顧岩,扶好你師兄,我們走!”
迹棠這才向宿盡舟的方向看去,宿盡舟已經失去意識,正被顧岩小心翼翼攙扶着。
他身上的長劍異常刺眼,卻沒人敢擅自拔劍。
迹棠還記得宿盡舟擋在她身前時低聲說的話。
“别怕。”
迹棠别開眼,不再看。
溯玄宗離開後,損傷慘重的各門各派也很快退離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