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尊雖然記仇,但說出去的話也認。
顧桑袅猛地對迹棠磕頭:“晚輩有一事相求。”
迹棠:“……”
顧桑袅不僅識時務,這順杆爬的本事也挺厲害。
“何事?”
顧桑袅擡起頭,“請魇尊殺我前夫,還我自由!”
迹棠向顧岩看去一眼。
顧岩這時才道:“桑袅的前夫是如今渡昭門的掌門人,江對偕。”
顧桑袅再次跪下:“我們相識于微末,成親時還隻是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江對偕以打鐵為生,一次偶然機會,他為一修真門派小弟子打造小物時,有幸接觸了一點修真之道,其後他拜小弟子為師,算是勉強擠進修真一途。
他那時還算老實,他說想和我與天同壽,攜手成仙,我信了,便跟着他一起修煉,拜那小弟子為師。”
迹棠:“你既有個在溯玄宗修真的兄長,怎還拜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
顧岩苦笑,“怨我,那時家裡窮,我眼高手低,空有變強的想法,卻不知道一步一個腳印。我不想一輩子困在村裡,就決定離家求修真之道。家中父母年歲已高,妹子還小,都指望我,我卻還是選擇離家求一個虛無缥缈的機會。
妹子和我離了心,之後她長大嫁人,我也隻敢偷偷去看看,見她過得好,我也就安心在宗門修煉,閉關一晃就是十幾年,長了幾十年也屬常事,沒想到再見她時,她已經走上修真一途,過得卻并不好。”
顧桑袅眼底血絲遍布,“江對偕表面努力修煉,帶我加入門派,實則暗地裡修了邪修,修煉速度比之一般修士不知快了多少。當時門主對他極為重視,收為關門弟子,他就這麼一步步往上爬,爬上長老之位,後來取代了門主。
我一直以為他天賦卓群,對比起來,我就顯得太過愚笨,越來越覺得配不上他。時間長了,我隻能仰望他,看他把莺莺燕燕放在身邊,與我異心。
直到我發現他邪修的秘密,知道他私底下做的那些惡毒事。他暗算長老,把門派弟子作為修煉儲備糧,那些派出去的弟子一大半都被他所害,成了他變強路上的靈力供給品。不止如此,一向視他如己出的門主也是被他所殺!”
顧桑袅扯扯嘴角,看上去在笑,眼中卻蒼涼,“我發現他的秘密,自然活不成,我也不想活了。可他沒有殺我,限制我外出,讓我日日修煉,也成了他修煉的供給品,我每修煉些,他就全都奪去,我修為停滞不前,衆人隻道我沒有修真靈根,最後也隻能落個泯滅衆人的下場。”
迹棠回憶,“渡昭門……”
顧桑袅:“我恨不得殺了他!抽筋扒皮!我準備許久,才終于逃出門派,他明面上派人尋我,說我精神失常,瘋得連他都殺,暗地裡自己也在找我,因為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不可能讓我逃走。
我四處躲藏,很久沒再出現人前。就這麼忍了上百年,才終于下定決心出來看看。才知道門派不知被誰屠戮,早就沒了,不用想,定是他所為。我多方打探,又隐姓埋名參加了不少修真盛事,才發現江對偕已經自立門戶,成立渡昭門,成了門主。
那之後,就是夢魇幻光谷一戰。”
迹棠以前根本不會把這些小門小派記進心裡,可夢魇幻光谷一戰,她記住了不少門派。
烏望門、金禦門、瑰鐮門、渡昭門、俠海門。
他們和薛寐一樣,都是造成夢魇幻光谷如今避世不出的劊子手。
顧岩:“我修為雖在江對偕之上,但邪修所用之法千奇百怪,他在桑袅身上下了邪命蠱蟲,這蠱蟲受江對偕催動,如今桑袅看上去雖脫離江對偕掌控,可其實有這蠱蟲在,她命依舊被江對偕抓在手裡,蠱蟲吸取桑袅修為,為江對偕源源不斷供給靈力。”
顧桑袅:“江對偕就是想折磨我,他一直不給我個幹脆,就是想看我不上不下,一輩子受他掌控!時間過去這麼久,誰還知道以前的門派,那些糾葛早就随着屠戮煙消雲散,我就是向衆人說他惡行,以他地位,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迹棠問:“師兄對這蠱蟲也毫無辦法?”
顧岩欲言又止,看向跪在地上的顧桑袅。
顧桑袅:“以我修為根本不是江對偕的對手,我能求仙尊毀掉蠱蟲,可仙尊護不了我一輩子。”
她曾經想過,如果能背靠仙尊這座大山,那她再不用畏懼什麼。世間多少女子仰慕仙尊,而她有兄長這層關系,有機會站在仙尊身邊,已是天大的福分。
她一邊接受無數羨慕,一邊默默注視仙尊背影,靠着魇尊給的喜鵲簪掙得一席之地。一邊嫉妒魇尊,一邊因為江對偕的插手,連帶着把魇族也恨了進去。
顧桑袅苦笑。
她和兄長又有什麼區别,不也是眼高手低。以為自己靠近仙尊就真的能與這些大能比肩,其實她也隻是個渺小塵埃,無足輕重。
越深陷泥濘,越看不清虛幻和真實。
把虛幻當做真的,自己蒙住雙眼,甘願當個瞎子。不想承認真實,怕承受不住真實的殘酷和重壓,怕失了目标和希望,茫然之後便是絕望。
待虛幻破滅,她也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蠱蟲能去,但江對偕也能繼續種,隻要他不死,我就永遠不得自由。”顧桑袅對迹棠重重磕了個頭,聲音很大,再擡頭時,額頭已經紅腫起來,“魇尊,求您殺了江對偕,予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