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直将天君視為親父敬仰的珩槿,聽了這句話,心裡并無被關切後的感動,隻覺得,怎麼聽怎麼覺得虛假。
這樣大不韪的想法在心中浮現,珩槿自己都有些震驚不解。
用神識立下生死狀,若未做到,可是會面臨神識殒滅、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既是自己立下的生死狀……
新娘……應該不會是她吧……
“槿兒?”
被天君呼喚從神遊中拉回的珩槿,應聲回應:“槿兒明白天君的良苦用心,我亦是将您視為再生父母。”
“好孩子。等你完成任務歸來,本君就正式對四海八荒宣告,認你為本君唯一的親子。”
天君抱了抱他,像安撫幼時的他那般,輕撫着他的後背。
結束短暫的擁抱後,天君又問:“是昨夜未休息得好?還是……從我入門起,我就看你有些心神不甯。”
“昨晚做了個長長的噩夢,真實得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有些心神不甯。天君放心,我會盡快調整好狀态,必定完成任務。”
“好,諸神衆仙都在等着本君,父君就先走了。我相信我的槿兒不會夫君父望的,對嗎?”
“嗯,恭送天君。”
起身要走的天君笑盈盈地問他道:“槿兒怎麼還叫天君?是不想做父君的子嗣嗎?”
珩槿聽得懂,天君這話,并非真的在詢問想不想做他的子嗣,是帶有警告試探的意味,在問他在有沒有動搖殺自己新娘的決心。
他不想……
不想以這種方式去傷害一個女子,縱使她有天大的過錯,也不該借姻緣去謀害她。
可不了解前因後果的他,隻能先順水推舟,裝作聽不懂,表面順從地回答了天君字面意思的答案。
“想的,槿兒恭送父君。”
天君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贊道:“好孩子。”
天君離去沒多久,就到了迎親吉時。
在此期間,他一直都未見到相繇,也無法召喚他前來相問。
對于此次成親的相關記憶,他是一點沒有,又是如同兩次噩夢那般……
令人,恐懼不安。
眼下這個節骨眼,他可不能洩露他記憶缺失的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更不可能去問相繇以外的人,他隻信相繇。
珩槿乘上綴挂滿紅綢星光的婚辇,百年紅鳳盤旋飛舞于婚辇周圍,悅耳仙樂奏鳴,長長的婚隊,一眼望不到末端,甚是熱鬧。
婚辇并未駛入魔界,而是到了他出生之地——栖梧山。
自雙親族人全數犧牲後,再無外族入居栖梧山,他連根據迎親地猜測新娘身份的根據都沒了,更别說借機推算出謀殺她的原由。
将新娘迎上婚辇回天界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用餘光悄悄觀察她。
奈何她一言不發,偏偏紅蓋頭又将她的面容遮蓋得嚴嚴實實。次次有風吹拂,撩起她蓋頭一角,珩槿的視線都會緊張跟随,卻次次未能得償所願。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冒犯的施法透過紅蓋頭去看她的面容。
他試圖感知新娘的氣息術法來判斷她來自何界,然則,她帶了紫鸹蘭。
紫鸹蘭花型酷似燕尾鳥,常以“雙鳥并枝蒂”的形态盛開,漸漸的,就有生靈将它采來能給眷侶、摯友的花,希望同它一樣,彼此能永遠相伴共生。
它生長在花界部分仙山的懸崖峭壁,越是常伴濃霧的濕滑石縫,它越是喜歡。
當天邊升起第一縷晨曦,整株紫鸹蘭,連同花枝根系都會變得透明,直至落日,才會極其緩慢的變回原有的紫色。
正因如此,尋其不易,很多生靈都對它不甚了解,選擇用更易得的象征之物相贈。
也更加不知道,它最大的作用其實是佩戴此花在身,可掩蓋自身氣息。
她微微擡手,蔥白般纖細的手指指了指地面,珩槿視線随她所指方向看去,隻見眼前隐匿角落漂浮着一行法術顯現的字:
帝君,不可偷看。
被“抓包”的珩槿有些尴尬,抱歉二字下意識脫口而出,歉意雖誠懇,可也顯得生疏。
她聽完,微微偏了頭看了下他,很快又将頭偏了回去,什麼也沒說。
隔着紅蓋頭,他完全不知她的反應。
“你怎麼不說話?”
新娘開口道:“因為剛才那句話,隻想傳給帝君知曉,不想讓旁人聽了去。”
熟悉的聲音令他頓時心慌如麻,渾身猶如掉進寒冷冰窖一般涼,就連呼吸都變得緩慢沉重。
難怪,天界的計謀是要他娶了她,再殺害。
婚辇正好在她話音剛落時停下,高位之上,天君正襟危坐,有些嚴肅,喜怒不形于色,容易讓看客的遐想猜疑更偏向……或許天君并不喜“養子”的這門親事。
珩槿粗略打量了一遍在場宴客,乃至送嫁随從,都并無一位來自魔界,就連璃绾的親弟弟鶴栖與冥王茶溯洵,也從頭到尾都未出現過。
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不再顧忌掐算天機會遭受天譴,當即将手縮在寬大的喜袍衣袖中掐算。
掐算得知:
是他一步步引誘她的心,讓她對他産生了愛慕。
竟也是他,同天界與諸多同僚共同,商議出的這個計謀,并為了打消諸神衆仙對他的不信任和顧慮,他竟斬釘截鐵的以神識立下生死狀,以證他會殺死她的堅定決心。
而之所以選擇同她成親再殺害她,也是商議過程中參考了凡間人生百态。
女子,自古易被姻緣親事套牢。而輕而易舉毀掉一個女子,乃至“吃絕戶”的最好手段,亦是姻緣。一旦冠上夫妻之名,仿佛,禽獸行為的下場,就可以變成最多不過輕拿輕放的“處罰”,甚至僅僅面臨“唏噓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