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朝華入宗時間早,又是沈書淮唯一的弟子,因着入宗時間,蒼衍的很多弟子也要喚她一聲小師姐,更有甚者,輩分都比她差了一輪,明明比她大這麼多,卻還要對着她這十五歲的女娃喊一聲“師叔”。
朝華來到大典上,踏着台階而上,蒼衍宗正殿門口有九十九級台階,拜入蒼衍的修士每一個都要走過這九十九級台階,而正殿内,首位空了下來,側方端坐着長柳師叔,而再往下皆是各峰長老。
朝華剛走了五級,突然身邊立了一男子。
沈書淮玄發白衣,孤身玉劍,他眼眸如雪如月,裡面盡是漠然無情,垂眸下去,又似融進了萬般暖意。
朝華雙手微微顫抖,她擡眸,看着這個不久前還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師尊…”她杏眸裡倒映着水色,潮濕地劃過臉頰。
她喉頭哽咽,一字都發不出。
沈書淮看到朝華落淚,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會養孩子,也少與女修交流,他不知道朝華為何哭,隻以為她還像小時候一樣有些害怕,便執起朝華的手,輕聲道:“朝華,别怕,師尊在。”
然後帶着她一級一級走上去。
朝華初到蒼衍,還像頭小獸一樣,渾身豎着刺,對任何人都有警惕心。
沈書淮有些心疼,一個五歲的孩子卻有這麼一雙令人心碎的眼睛。
朝華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緩緩搖了頭,扯出一抹笑。
來到正殿内,方才松開朝華的手,他拿出一柄劍,遞到朝華面前:“朝華,這是昭雪,它很喜歡你,是師尊送給你的及笄禮。”
湖心小院可能是假的,蒼衍可能是假的,但是師尊和昭雪絕不可能是假的。
朝華現在才明白,這并不是什麼幻術,也不是什麼美夢,她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回到了所有事情還未發生的這一年。
回到了她可以改變一切的這一年。
她顫抖着手從沈書淮手中接過昭雪,上面的花紋還未被磨損,劍身也未被魔氣侵蝕。
一如初見。
“哼,就許你給朝華準備禮物,小朝華,看看師叔,師叔也給你準備了。”長柳朝沈書淮冷哼一聲,又對着朝華笑道。
他坐姿有些不雅,神情卻很認真。
朝華忍了下眼淚,擡眼看向長柳師叔,笑道:“師叔給朝華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長柳變寶似的拿出一個劍鞘,遞給朝華:“師叔想着,咱們朝華有了劍也該有一個劍鞘,這是師叔自掏腰包做的,朝華可莫要嫌棄。”
沈書淮無奈一笑,坐在了首座上。
朝華将昭雪套入劍鞘裡。劍鞘質軟,不知用什麼材質做的,昭雪放進去也似乎一樣變得軟了起來。上一世也是如此,師尊送了她劍,師叔給她制了劍鞘,一切都沒變,和前世一分不差的發生着。
也許在場唯一的變故,便是朝華曆經磨難又回來的靈魂。
她像是大夢一場,還是人間最不常見的噩夢。
各峰長老也給朝華送了禮物,畢竟是從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縱然比不過師尊,長老們的禮物也十分用心。
柳輕媚一步一搖曳,嬌笑着走了過來,一雙胳膊搭在朝華肩上,酥軟的身體半倚着朝華。
朝華臉色有些紅:“師叔。”
她悄聲跟朝華耳語:“小朝華,我可給你準備了好東西,都在這儲物戒裡了,你切莫當着你師尊面打開。”她一臉神秘,像朝華抛了個媚眼,然後扭着腰落座。
柳師叔是丹陽峰的峰主,主攻丹道,不過師叔性子比較跳脫,她送的東西……朝華想着上一世當着衆人面打開的場景,嘴角抽了抽,這一世她一定會謹記師叔的話,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打開。
“朝華,你雖已入宗,卻從未正式拜師,今日不僅是你的及笄禮,亦是給你補的拜師禮。”沈書淮在座上淡聲到。
“今日過後,你便正式踏上修仙一途,大道三千,人各有道,師尊隻盼你日後能夠平安喜樂。”
前世今生,這句話她一直記得。
“朝華,師尊隻盼你平安喜樂,無需報仇,我不覺得死亡可怕,隻是擔心你一人孤單。”
她有些恍惚,沈書淮喚了好幾聲,朝華方才反應過來。
沈書淮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朝華,你且記住,無論何時,師尊都在。”
上一世也是這樣,所以到最後師尊也隻是對她說“不要報仇,好好活着”。
朝華低低地應了一聲。
怎能不報仇?如何能獨活?
她非草木,亦不能做到無情,師尊死後,她似乎也失去了某樣東西,支撐她活下來的,一直都是報仇一事。
她的師尊,就該清風霁月,端坐神壇。
而不是,囚與牢中,淪為他人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