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澄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廂情願地以為自己是對方的默認選項,卻從未懷疑過自己在對方心裡的重量。
她終究是高看了自己,或許是來到窮途旅店後,吳樊祐的熟絡讓她産生了錯誤的認知。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心裡生疼,也許是自嘲,也許是無奈,也許是掩飾……
腦子裡一團亂麻,到最後,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悲是喜了。
白羽楠一臉擔憂地望着她,不知所措地輕撫她的後背,道:“小澄姐,男人都靠不住,沒什麼好在意,你别難過,還有我陪着你,我會保護你的!”
這句話如同暖流一般,溫暖着俞小澄逐漸凍結的心,她強擠出一絲笑,回應着對方的好,感謝的話還未說出口,忽然天花闆上長出一排排噴氣管道,白色的霧氣自噴口湧出,瞬間将自習室籠罩。
房間裡的考生紛紛捂住口鼻,可已然來不及了。
俞小澄前一秒看到白羽楠在眼前一邊甩着腦袋一邊搖搖晃晃,下一秒,隻覺眼皮一沉,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迷迷糊糊中,俞小澄感覺身子在搖晃,腦袋沉甸甸的,随着晃動往下沉,突然撞上了玻璃窗,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嗷!”
俞小澄發出一聲哀嚎,捂着頭,從睡夢中驚醒。
這一覺睡得有些懵,她扭頭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大巴車上,周圍的乘客正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
俞小澄不好意思地坐正身子,偏着頭,看向窗外倒退的田野風景。
這才想起自己正坐在回老家的車上,此行的目的是處理母親的後事。
想到這裡,心情不免沉重了幾分。
不知何時睡着了,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可是細想之下又回憶不起夢境的情節。
大巴車在鄉間小路上飛馳,一直開到夕陽西下,才抵達目的地。下車後,俞小澄步行半小時,才終于回到了闊别已久的老家。
走進院子,裡面是一棟兩層小樓,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外牆破損脫落,房子裡沒有點燈,在夜色中稍顯陰森。
俞小澄站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裡不知何去何從,這個家裡已經沒有人會出來迎接自己。她曾經想要努力逃離的地方,如今卻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心中怅然若失,她将行李箱随意扔棄在一旁,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展四肢,擺出一個大字,就這麼躺在了院子裡。
空中繁星閃爍,看上去十分熱鬧,而夜空下的她,隻剩孤身一人。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感覺人生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正在胡思亂想着,說話聲與腳步聲漸進,兩個女人打着手電筒踏進了院門。
俞小澄猛然坐了起來,用手遮擋着刺眼的電筒光,一臉詫異地望着來人。
“咦,小澄,你已經回來了呀!”
俞小澄聽出,這個略顯尖銳的聲音正是她小姨。
“咳咳咳,瞧你把孩子叫回來幹嘛,還浪費這路費!”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俞小澄隻覺鼻子一酸,苦澀沖紅了眼眶,她哽咽道:“媽?你不是……”
小姨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快步走到俞小澄面前,抓起俞小澄的手,一邊輕拍一邊說道:“哎呀,都怪我心急了,聽到病危,我就以為……呵呵,後來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你這孩子也不接。”
“給我打電話?”俞小澄一頭霧水,從包裡翻出手機查看,當真有二十來通未接來電。
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估計自己歸家心切,在車上完全沒有注意到。
将人送到後,小姨告辭離開,隻留下母女倆。
母親要替俞小澄拿行李,被俞小澄攔了下來。她略感别扭地提醒母親多休息,不要太勞累,然後自己上前拉着行李箱往屋子裡走。
母親跟在身後,關心地問:“還沒吃飯吧?要不給你煮碗面?”
“不用,路上吃過了。”俞小澄随口說道,其實她并不餓,更多的還是不想麻煩母親。
“一路肯定很辛苦,回去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母親的關懷觸動了俞小澄内心柔軟的地方,懷念,感動,卻不知為何又帶着些許陌生感,俞小澄覺得大概自己真的離家太久了,竟會有些不習慣這樣溫柔的母親。
有時記憶就是這麼奇妙,對有的人隻記得好的一面,對有的人又隻記得壞的一面,就比如她的母親,她最多的感情記憶是壓抑與窒息。
母親的人生有太多沉重的東西,活得很艱辛,所以對俞小澄寄予厚望,總将自己不曾擁有的人生視為俞小澄應該奮鬥的目标。
考上好的大學出人頭地,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嫁一個有錢人,過上與母親截然不同的人生。
無盡的說教令俞小澄感覺窒息,于是,她遵照母親的想法,努力考上了大學,卻不是為了讓母親臉上有光,而是從此逃離母親的掌控。
這一逃,便逃了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