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露出個得意的笑容,“但在金錢這一方面,哈利和德拉科都有一緻命的缺點:他們目前都沒有自己賺錢的能力,他們消費的每一枚銅納特,都來自他們父母。手中掌握的是自己掙來的錢,和是别人給予的錢,心中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我也曾因為我和德拉科之間巨大的财力不等而感到難受,但自從我的‘魚記’發售以來,雖然我手上的閑錢仍然不多,但在我心裡,他的那些來自父母的,無法自行增長的‘死’财産已經不足為懼了。
“所以這件事不在于羅米達有多少錢,而在于她有多少的财富自信,在于她在多大的程度上相信,她憑個人能力創造的價值,足以讓她自己過上想要的生活。
“而這一點也好辦極了,财富自信從零到一的過程極其簡單,隻要讓她感受一次自己賺錢自己花。霍格沃茨的學生沒什麼金錢上的生存壓力,她們手中的錢大多用來娛樂。羅米達說她的零花錢是花多少要多少,但這總有一個上限。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為她創造一個超過她父母容許的消費上限的消費欲望,在她為金錢發愁之際給她提供工作,不是像現在這樣機械的打零工,而是一個正式的,需要她花費心思、精力,發揮個人潛能才能賺到錢的工作。讓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創造價值,再讓她享受自己創造的價值。
“這樣一來,我們就把她的情感依賴路徑改了目的地,從‘一個好的、富有的戀人帶給我幸福’,轉到‘我自己帶給我幸福’。就像孩子長大後總要掙脫父母的束縛一樣,沒有一個人是天生熱衷受制于人的。體驗過自己掙錢自己花,并且在這個過程中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的羅米達,自然不會再渴望由愛人那飄忽不定的感情來為自己埋單。”
赫敏聽得非常投入,泰勒說完,她低頭沉思片刻,再擡頭時,滿眼躍躍欲試,“我也沒有體驗過自己賺錢。”
泰勒失笑,“那格蘭芬多的代理銷售換你來當?反正現在的代理也隻是在考察期。”
赫敏冷靜搖頭,“我沒時間,而且我也不适合做商人。我隻是覺得,你剛剛提出的觀點很有趣,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自身。”她說着再次搖搖頭,“先不提我。說回羅米達的事,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為她創造一個超過零花錢上限的消費欲望’?你打算怎麼做?你怎麼知道她的零花錢上限是多少?又要如何确保她缺錢後的第一反應是去自己賺,而不是選擇其他什麼不妙的途徑?畢竟她可是有過跑去赫奇帕奇衛生間熬迷情劑的前科。”
“放心,”泰勒拖長了尾音,“到那時我會把最誘人的選項——跟着我掙錢,送到她面前,她是在某些方面欠缺思考了些,但又不是個蠢人,相信我,她會做出安全又合适的選擇的。”
說到這裡泰勒頓了頓,又對赫敏打趣,“你好像我的道德監察官,如此精準的抓出了我這偉大計劃中唯一的那麼一點點邪惡的部分。”
赫敏并不贊同這個說法,“你這不是隻有一點點邪惡的偉大計劃,試圖操控别人的行為是徹頭徹尾地邪惡而狂妄的。”
“而你看起來并沒有阻止我的意思?”
赫敏笑了,“因為我也好奇這是否能改變她對哈利的想法。畢竟小說電影中總在表達,感情的問題隻能由感情解決。一段錯誤的愛,似乎隻能因它帶來的強烈的痛苦、自厭又或是挫敗而終結;要不就是把同樣的愛轉移到另一個“不錯誤”的人身上,于是錯誤的愛就變成了正确的。可從來沒有人跳出‘愛’去探讨,這樣的被定義為‘錯誤’的感情究竟為何而生?而迷戀它的人,究竟是愛這‘錯誤的人’愛得太過刻骨銘心?是對這痛苦懷有隐秘的渴望和癡迷?還是她需要用它來填補自我?
“如果是後者,那麼自我又是為何缺失?而瘋狂地去愛又是唯一能夠修複它的方式嗎?感情當然是美好的,但我并不認為它能夠解決現實問題,于是世上也就不存在因為愛,所以肯定幸福的邏輯推理。而我以往的思考總是就此停滞不前,因為我想不出一個‘愛’ 的替代品,不,這麼說不合适,應該是:真正能夠實現‘愛本身并不具有但卻被藝術作品所賦予的作用’的事物。
“我總是在猜人如果不能靠着愛活,那麼定要靠着别的什麼活。但你要說那是權力财富?文學作品中卻有那麼多孤獨痛苦的貴婦人形象;是文學與藝術?可這類群體的自殺率又總是居高不下;是至高無上的知識?我在悲傷痛苦時嘗試過催眠、勸說自己,那些都不重要,唯有知識是我應該掌握的,唯有知識是安全的,不會背叛我的。它的确安全,的确忠誠,可它隻能讓我短暫地轉移注意力,卻無法讓我真正忘記痛苦,也無法解決困擾我的事情。所以到頭來問題仍然在那裡,如果真正起作用的不是愛,那麼究竟是什麼支撐着人們的心?當人們對愛産生了執念的時候,她們真正需要的、追求的到底又是什麼?”
泰勒越聽神情便越是舒展,她為自己擁有一個可以同頻共振的密友而感到由衷的喜悅。赫敏話音剛落,她便立刻回答,“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是自我。或者進一步說,是對自我的感知與掌控。
“你舉的後兩個例子我沒什麼意見,但是第一個關于權力财富和貴婦人的例子我要反駁你。她們并不一定是獨立擁有權力和财富的,她們所‘擁有’的權力和财富大多自婚姻而來,這也就意味着她們享受的依賴于她們的丈夫。這也就和指望找一個有錢的戀人,從而獲得财富上的享受沒有區别。這樣的關系,不管是否有‘真愛’的存在,本質上都是一方依托于另一方,一方受制于另一方。處于這樣的關系中,被制約的那方對自我的掌控必然有部分要讓渡給另一方,而這,便是自我缺失的起始。
“就算一段關系中,一方不像小說話劇中的貴族那般有錢有權,隻要他所擁有的是另一方想要卻自己不足的,那麼制約和依賴關系就會成立。而在我看來,處于這種關系中的人們,至少被制約那方,是不會真正幸福的。因為她們消費的那些,在她們看來是通過進入關系,以感情換取的,但其實是她們以關系為途徑,以自我為抵押借貸的。就像美國三十年代的大蕭條一樣,人們越是借貸消費,便越傾向于貸款而非自己賺。而大蕭條之所以稱作大蕭條而非天堂樂園,就是因為這種超前消費是有代價的。以抵押自我來貸款享受的,必将失去越來越多的自我,然後在泡沫破裂那天因為那些消失的自我而痛苦不已。
“于是我的觀點和‘愛能修複一切’截然相反。你之前問,‘自我是如何缺失的?’,在我看來,它恰恰是在關系中缺失的。任何試圖通過短暫地讓渡自我以從關系中換取好處的行為都是一場豪賭,而大部分人都是輸家。人們在關系中失去自我,意識到這部分缺失後,再迫切地試圖從另一段不那麼‘錯誤’的關系中通過抵押剩下的自我的方式來借貸,以借貸消費來彌補之前缺失的那部分……最糟糕的惡性循環也不過如此。
“回到羅米達的例子,她渴望哈利的愛,在我看來,便是渴望通過他的愛來借貸消費她想要卻不認為自己能夠得到的。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出她想消費的東西,然後逼迫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再次重申我的觀點,沒有人是熱衷于受制于人的。隻要讓她看見自己的能力,看見一個不必受制于人的,不那麼艱難的可能性,她自然會知道該往哪裡走。”
“照你這樣說,似乎任何一段關系都是極為危險的,隻要走進去了,就會丢失自我。可在許多時候,我又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愛情的美好,這難道不矛盾嗎?”
“當然不矛盾,”泰勒笑了,“我說的是,關系對關系中受制于人的那一方,對依賴另一方來進行超前消費的那一方,是危險的。而當我們成為被依賴的那一方;當我們成為提供貸款的那一方;又或是當我們并不需要超前消費時,我們當然不在危險中。這也是我從不向德拉科借錢,在我自己有一定的财力之前拒絕接受他的昂貴禮物,并在我自己有足夠的影響力之前拒絕與他的朋友交好的原因所在。在我的自我足夠穩固之前,在我仍會被貸款消費帶來的繁榮景象動搖之前,任何以上行為都是極為危險的。貸款消費是會上瘾的,而付出的代價又總是那麼地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