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路上。
塔夫知道這是個詢問拉斐爾的好機會。
——劇團之前的事到底是不是他搞得鬼。
然而,阿斯代倫的出現沖淡了這問題的必要性。
那仍會是一根刺,她也依然會去猜測,卻隐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立場再去質問拉斐爾。就結果來說,情況并不壞,甚至比之前更好。
另一方面,她有些不太想破壞現在的氛圍。
正如她之前發現的,如果拉斐爾願意的話,他可以變得非常迷人,哪怕隻是同她随便聊聊。
雖然說話間仍帶着不算太客氣的評判,但他觀察力驚人,用詞精準。
有些詞,塔夫隻在書中或課上才會讀見。如果平常生活中聽到别人說起,她可能會覺得對方是在賣弄學識,而由拉斐爾說出口卻很自然,不會有裝腔作勢的感覺。
她幾次都要贊歎了,恨不得記下來用在台詞裡。但也有好幾次,她被他帶着點戲劇化的嘲弄幽默(其中一次對象居然還是阿斯代倫)搞得哭笑不得,最後卻背叛了她喜愛的演員,忍不住笑出聲。
“真想知道你是看什麼書長大的。”塔夫感慨。
拉斐爾望向她,輕輕揚起眉毛。
真是不能誇他。塔夫心裡好笑,卻也真的好奇起來:“你們——我是指貴族——小時候看的書和我們是一樣的嗎?”
拉斐爾仔細看了她一眼,簡單回:“應該差不多。”
“我這樣問好了。”塔夫不滿足,“你最喜歡的是什麼?”。
“我最……”拉斐爾一頓,換了個說法,“我曾最經常聽的,是《老負鼠的貓經》。”
“一本老鼠的祈禱書?”
“是一本詩集。”
“詩集?你那個時候多大?”塔夫吃驚地笑着。
“都是童趣的小詩,還被改編成歌劇。你大概能猜到是哪部。”
塔夫想了想:“是關于貓的那個?在博德之門每年都會有巡演的那個!”
拉斐爾微笑:“沒錯。”
“我聽說過,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塔夫瞧着拉斐爾,有些羨慕,“你一定看過吧。怎麼樣?”
“和詩集關系不大,不過同樣的有……不算浪費時間。”
“這種評價算好還是壞?”塔夫忍不住瞥拉斐爾一眼。這還真是滿足了她對于貴族的刻闆印象——傲慢而又難以取悅。不過,不管他的評價如何,她都是準備去看看的。
拉斐爾卻像是讀到她的想法,輕笑道:“值得一去,你說不定會很喜歡。至于我剛才的評價,是為了符合期待。”
“什麼期待?”
“不能對任何興趣産生過分的喜好。”拉斐爾說,“可以擅長并做到最優,但不能過分喜愛,更不能癡迷。”
塔夫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這是為什麼?”
是她所理解的字面上的意思嗎?她幾乎有點可憐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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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微微皺起眉。
為什麼?這也是他的問題。
為什麼她會是這種反應?
他剛才自然而然地說出父親對自己的要求,但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除了因為沒有意義,隻能令人玩物喪志之外,不加克制的欲望——如果無法滿足,而且常常無法充分滿足——總是會變成執念,影響判斷,成為弱點。
為什麼塔夫會認為,“阻止弱點産生”這種再合理不過的事,是一種“脆弱”或可憐之處,露出溫柔憐憫的眼神?
拉斐爾一時無法理解,卻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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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見拉斐爾始終沒有回答,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不太清楚,又問:“這都是誰的期待?”
“每個人的期待。”她又等了片刻,拉斐爾才終于說,
“一個模糊的、貴族身份的符号,更能滿足人們的要求,”他輕嗤,“或者說偏見。無論是羨慕的對象,還是厭惡的靶子。”
塔夫怔愣片刻:“我不是那樣想的。”
他竟然直接說出了她剛才心裡的想法?但她并不是真的那樣認為,把他當成厭惡的靶子什麼的……
拉斐爾隻輕哼一聲,明顯是他并不認同,但不想再說下去。
塔夫就沒再繼續,心裡有點複雜。
在和拉斐爾打交道前,她對他印象确實是模糊但又刻闆的,後來更多是覺得果然如此。哪怕現在,大概有一些改觀,但她也仍說不好自己對他的看法或感受。
言語間,拉斐爾對身上的這層“貴族皮”是厭惡的。她可以理解其中原因,卻開始覺得哪裡有點奇怪。她不覺得拉斐爾有那麼在乎這種刻闆印象,畢竟,他的傲慢可不是假裝出來的。
也許這種矛盾感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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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沒再開口,拉斐爾也一聲不響,卻沒有一丁點尴尬或者要離開的意思。
這讓塔夫疑惑起來,拉斐爾的“一起走走”,真的就隻是一起走走?她以為他是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終于瞧見宿舍塔樓,塔夫微微松一口氣,卻發現心裡居然湧上不舍,又是一驚。
也許拉斐爾足夠迷人,身上也充滿令她好奇的矛盾,但他不适合她,所以最好一開始就别被他吸引。
“快到了。”塔夫清了下嗓子,“到這裡就好。”
見拉斐爾沒有告别的意思,她停下腳步,直接說:“下周排練見。”
拉斐爾望着塔樓的尖頂不知想了些什麼,過一會才像是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她:“下周六,你有時間嗎?”
塔夫心髒漏跳一拍,卻不完全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