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睡了幾乎一整天,睜開眼睛時已經接近傍晚。
身上和床上都被清理過。
她看到拉斐爾坐在自己身旁,眼睛望着她,卻似乎沒有在看她。
他已經恢複人類的模樣,但和以往的一絲不苟不同,襯衫雖然仍扣到最上,但有明顯皺褶,頭發也有些淩亂,似乎還帶着濕意,随意地這裡翹起那裡垂下。
塔夫慢慢坐起身,發現嗓子幹澀得厲害,剛想要張開口,拉斐爾已經遞給她一杯水。她費力地吞咽幾次,喝水才變得順利起來,說話時仍有些沙啞:
“你又沒有好好擦頭發。”
因為她口吻中的親昵,拉斐爾不由得怔忡:“塔夫……”
塔夫像是想起什麼:“剛才的遊戲你赢了呢。我是不是應該把東西還給你。”
拉斐爾一下抿住唇,把臉埋在掌心,肩膀輕輕顫抖起來:“我并沒有。那是你的。”
他不想分什麼輸赢,他隻想和她一起赢,除此之外都是他輸掉遊戲。
塔夫放下杯子,像是安撫病人那樣撫在他肩膀上。拉斐爾忽然擡起臉,緊緊摟住她,頭埋在她頸窩。
塔夫忍不住聞了聞。
淡淡的椰子香味,是她的洗發水。
她心情莫名輕快,語氣也是如此:“這倒是提醒了我,我們之間一直還有一個遊戲沒有結束——最後兩次的‘我從來沒有’。不如今天一起玩掉好了。”
拉斐爾一言不發,頭發蹭在她脖子上癢癢的。
“那就我先說。”塔夫雙手慢慢環上拉斐爾後背,“我從來沒有想要和你分手。這個算嗎?是想要,而不是實際的行為。”
拉斐爾已經低聲開口:“我從來沒有停止想念你。”
“我從來沒有後悔遇見你。我那樣說,是為了故意……”
“那是我應得的。”拉斐爾嘴唇貼在她頸側,“我從來沒有停止愛你。”
塔夫輕輕歡呼一聲:“至少我一定沒有輸。”
拉斐爾怔愣,接着立刻緊緊擁吻住她。
塔夫感到臉頰濕潤,溫柔地回吻,很快又重新倒回床上。但當拉斐爾壓上來的時候,她微微撐起手推在他胸膛。
這一次她成功阻止了拉斐爾。
掌下肌肉緊實柔韌,隔着襯衫溫度依然滾燙。塔夫還是按了按。手感可真好。
拉斐爾臉頰和眼睛都染着一層紅色,幾乎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然後似乎意識到什麼,開始解襯衫扣子。
“你在幹什麼?”塔夫不由得好笑。不過一句話功夫,拉斐爾已經露出大片胸膛。她抿抿唇,“而且,我現在餓了。”
似乎可以理解成别的意思。
她解釋一句:“我是真的‘餓’了。”
呃。
再來:“我想吃點什麼……”
可惡。
“噗。”
拉斐爾在她額頭上吻了下,替她說,“你晚餐想吃什麼?食物。比如烤蘋果?你,還喜歡……嗎?”
“我喜歡。”塔夫也笑起來,重新摟住拉斐爾。
兩人都沒再說話,靜靜擁抱着。
直到不知誰的肚子咕噜了一聲,也許是兩個人一起。
塔夫松開手臂,又推推拉斐爾,說自己想吃街角那家家庭餐廳裡的土豆燒牛肉:“味道很特别,據說使用了一種來自東方的特殊香料——八角。”
……
家庭餐廳的氛圍也很有幫助,吃過晚餐回住處的路上,塔夫已經可以更加自然地對拉斐爾說:
“我終于決定休假了。”
她口氣有點埋怨,
“主任醫生發現我整整一年沒有休假,把我狠狠批評了一頓,說如果我對自己不負責任,那對病人也是種不負責任。而且還會對其他醫生造成不好的影響——仿佛正常休假就是不夠努力似的。總之,我這樣會給大家增加沒有必要的壓力和競争。”
拉斐爾緊緊牽着她的手,隻“嗯”了一聲。
“嗯一下是什麼意思。”塔夫努努嘴,“你是怎麼認為的?”
拉斐爾仔細斟酌後回道:“主任醫師的話有些道理,不過他的本意一定不是批評你或否定你,而是希望你能夠更好地平衡生活,才能更好地工作。”
塔夫笑着瞧他一眼:“無論如何理解,接下來我有四周時間。我準備好好放松一下,也好好想想……一些事。”
拉斐爾思索得更久,最後說:“嗯。”
不過這次塔夫自己說了下去:“其中一些會需要你的參與。很多參與。這段時間你方便嗎?”
“當然!今晚就可以。也許你可以搬回我們那裡……”拉斐爾忽然頓住,像是開始思考這段時間結束後又會如何,而這邀請是否也太過唐突。
“那我一會去收拾下。”塔夫笑眯眯地回道。
.
回到熟悉的主卧房間前。
拉斐爾明顯拘束地道過晚安後,塔夫歎口氣,拉住他又踮起腳親吻他。拉斐爾卻始終怔愣的模樣,四肢更是無比僵硬。塔夫不得不把他用拽的拖到房間裡又推到床上。他總算反應過來開始配合,沒過一會,就紅着臉低聲說他忍不住了。
雖然今天睡了很長時間,但大概是因為早上做得太過,塔夫其實仍然有些疲倦,想必拉斐爾也是如此。她這次主動更像是一種安慰與表态,見目的達到,便吻吻拉斐爾,把主導權讓給他。
結果拉斐爾根本就是誇大其詞。
塔夫最後隻得無奈推他說他騙人,拉斐爾臉頰仍然漲紅,聲音也低啞動聽,語氣細辨之下卻有些委屈的意思:“剛才是真的。”不過他沒再多做。
重新躺在床上,拉斐爾用塔夫喜歡的方式從她身後将她環在自己懷裡。兩人似乎都很放松,呼吸慢慢變成同一種悠長的節奏,但彼此都清楚對方并沒有入睡。
“你……感覺還好嗎?”拉斐爾手指撫上她的頭發,終于開口問,“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而我在想是不是這樣什麼都感覺不到會更好。”塔夫後背更緊地貼着拉斐爾胸膛,
“這樣就不會感到難過,也不會感到生氣,因此不會疏忽适當的自我控制傷到别人。但我同時又覺得,對别人的感覺視而不見是一件很冷漠也很傲慢的事。”
“你仍能感到負疚。”
“嗯,這樣說來大概是的。但負疚是一種感覺嗎?那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做得不對。可我并不是自願變成這個樣子,會忽然什麼都感覺不到。”
“也許那是個提醒,你的身體在告訴你你很累了,需要休息,于是便暫時替你關閉一些感知。”
“類似主任醫師的意思?”
“嗯。讓注意力回歸自己有機會照顧自己,不代表你冷漠或做錯了什麼,隻是為健康着想。”拉斐爾頓了頓,“而且,這也對其他人表達了更多信任。”
塔夫微微皺起眉:“更多信任是什麼意思?”
“相信一個人有足夠的能力、也應該有責任解決自己的麻煩,如果他無法做到并因此責備你居然不對他感同身受出手相助,那是他的問題。”
塔夫沉默好一會:“我……不确定。”
“你對自己便是如此要求。獨立。不向别人請求幫助。”拉斐爾幾乎是立刻回答。
“而你剛才詢問我的感受,開啟了我們的整個對話。”塔夫針鋒相對地反駁後自己先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覺得大概還是要看情況吧,我畢竟可是醫生。不過這的确是另一種角度。”她轉過身環住拉斐爾,“謝謝你。”
拉斐爾緊緊擁住她,過了一會才開口:“和我相比,也許你更加情緒化。”
塔夫又笑了:“我很肯定這不是一個‘也許’。”
拉斐爾也笑着在她頭發上吻了吻:“我知道你說過你不太喜歡自己這一點,這意味着你更容易共情,更容易憤怒,也因此更容易——我不認為是更容易傷到别人——而是更容易感到受傷,所以你才會用憤怒保護自己。但你也能夠感受到更多其他細微美好的情緒,也可以讓身邊的人也一起看到體會到更豐富更熱烈的情感。而我就是那個幸運的人……至少曾經是。”
“現在也是。”塔夫抱得更緊,“我真的很想念……和你這樣聊天,拉斐爾。”她輕聲說,“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我也很想念你。”拉斐爾嘴唇重新貼在她頭發上,“我愛你,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