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又陰又冷。
平常熱鬧的京都街頭,此時卻靜悄悄。
辛其榴獨自一人端着牌位,走在送葬的隊伍前列。
她的背影在夕陽下拉長,映照出一片寂寥的輪廓。
上山的路,是那樣長,向東望不見頭,向西望不見尾。
街頭突然有人朗誦起了文章,那是外爺生前最喜歡的文章,也是每次外爺哄自己都會念的文章。
辛其榴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小滕帶着一幫小孩,站在掃盲班前,眼神稚嫩,聲音洪亮,一闆一眼背着。
緊接着,四面八方都傳來了相同的聲音。
辛其榴端着牌位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微微顫抖。
外爺,百姓們都來為你送行了!
辛其榴吸了吸鼻子,跟着衆人一起背誦。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鳏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铿锵有力的聲音,陪伴着賴名成走完了最後一程,直至他被泥土掩蓋,安葬于青山綠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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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賴府白色的喪幡上,
府内的燈光昏黃而微弱,透過窗戶,範閑可以隐約看到裡面的人影在晃動。
打開的窗戶,曾是兩人的心照不宣。可自從賴禦史死後,那扇窗戶一直死死地關着,再也沒打開過。
範閑站在牆頭,一動不動地望着那個身影,眉目之間染上了一層灰暗的倦意。
……
燭光下,辛其榴将這些年與外爺的信件拿出來,一封封的翻看。
指尖落在熟悉的字迹上面,輕輕撫摸,遲遲不能移開。
外爺在每份信的結尾處,都會寫上一句“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祝願最愛的外孫女所有喜事都遇到,所有事情都順心。
可最需要喜事和順心的人,明明是他啊。
吱呀一聲,打斷了辛其榴的思緒。粟粟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小姐,院長傳來消息,請你放心,已經安排人将賴禦史的故事在偏遠的村落傳播開來;鑒查院還得到消息,莊墨韓專門寫了一篇文章,在文人之間廣為流傳。北齊那邊,還有人弄有個戲班子,将賴禦史與陛下的故事編排成了戲劇,每天都座無虛席。”
“嗯,知道了。”辛其榴揉了揉眼角,說道:“粟粟,這幾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粟粟擡頭看了一眼辛其榴,連日的忙碌加上三天三夜沒合眼,讓她顯得十分憔悴,但辛其榴表情依然很溫柔,眼中滿是關切。
粟粟嘴唇顫抖,緩緩跪了下來。“小姐,對不起,我沒能攔住老太爺。這是老太爺那天匆忙寫下讓奴婢轉交給你的。”
辛其榴将人扶了起來,接過紙條,用手帕溫柔擦去粟粟的眼淚。“不怪你,範閑是陳院長選定的接班人,你的身份也很為難。況且,你也攔不住他”
粟粟心情越發沉重,小姐早就知道自己是院長的人,依然對自己這般好。
“院長還讓我轉告小姐一件事,那天你從禦書房出來後,陛下召見了慶廟的大祭司。”
……
粟粟輕輕退了出去,房間裡依舊靜谧而深沉。
辛其榴手中緊緊捏着外爺留下的字條,短短幾行字,卻字字如刀般紮在她的心上。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