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周遭目光都落在了尤月身上。
也不知是疑多,羨多,還是嫉妒居多。
尤月身處于旁人目光之中,隻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差點一個失手打翻了茶盞,但很快這種緊張就變成了一種得意與虛榮。
畢竟算主人家,要待客。
她輕吸一口氣,壓住那一顆幾乎就快要跳出喉嚨的心,窮盡了自己比畢生的鎮定,端出了一副得體優雅的姿态,款款起身,便揚起了微笑:“燕世子——”
燕臨長在高門,從小不知有多少女人在他面前獻媚,見多了這樣矯揉造作的姿态,都懶得睬她一眼,全當沒聽到,反将目光落到了窗内角落裡那名少女的身上。
姜雪甯猶自端坐。
一雙明澈的眼從裡面看出來,自然且安靜,隻是神情間似乎藏了幾分苦惱,倒像是覺得他是個麻煩似的,叫人看了心頭火起。
燕臨本就不滿她敷衍自己又跑來這勞什子的清遠伯府折騰,當下便微微抿唇,拉下了臉來,道:“沒想到今日我也來吧?”
周遭所有目光“刷”地一下轉了向。
尤月面色一白,剛在面上挂好的得體微笑險些扭曲,幾乎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豁然回轉頭來看着姜雪甯!
姜雪甯心底歎了口氣,不答話。
燕臨便道:“你出來。”
姜雪甯看了姜雪玉一眼,燕臨也順着看過去:“雪玉妹妹,你去層霄樓等我們,臨哥哥給你帶好吃的。”
姜雪玉乖乖聽話,燕臨才帶走了姜雪甯。
等走到這園子角落的幽僻處了,燕臨才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她:“自己說要在家歇兩日,今日又出現在人家賞菊宴上,你成心要氣我是吧?”
姜雪甯自打聽見他來了,就知道醋壇子要倒。
如今果然倒了。
她擡眸望他,眼底仿若一泓清泉,隻含笑道:“我也是回了屋才看見有尤府的請帖,臨時決定的。何況你現在不也來了嗎?”
這話裡意思,竟像是說她知道燕臨也會來一樣。
燕臨頓時生不起氣來,還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絲甜意。
他先前抿起來的唇角便壓不住了,浮上來一抹真笑,道:“正經本事沒學多少,哄我的功夫倒練了個爐火純青!”
姜雪甯心裡道:你不就吃我這套麼?
嘴上卻是道:“可世子膽子也太大了些,方才廳中還有其他府裡的小姐在呢,你也敢過來。今日情形叫人瞧見,怕不知回頭要傳出怎樣的流言蜚語呢。”
“那便叫他們傳好了。”
燕臨眉目間竟透出幾分霸道來,渾然不将那些放在眼底。
“往日是我尚有兩年才加冠,不好叫旁人知道,怕中間生了什麼變故,讓你為流言所困;可如今就剩下兩個月,我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
姜雪甯一時無言。
這時她想起來的,是上一世燕臨那血腥的冠禮,抄家滅族,流放千裡,偌大的燕氏一族一朝覆滅,隻像是烈日墜于山谷,暗得透不出一絲光來。
再看眼前少年對真正成年的憧憬與向往,不由深覺殘酷。
燕臨瞧着她神情不對,以為她是生氣了,一時倒生出幾分局促,思量片刻便改口道:“但你若不高興,往後這樣的事情我再也不做。”
姜雪甯心底越發荒涼。
燕臨卻走上來一步,拉了她的手:“殿下那邊還在等我,你今日既出來了,就不急着回去。待會便要散席,你先去層霄樓找雪玉妹妹,稍坐片刻,我晚些時候出來,帶你們去看燈會。”
少年的手是執劍的手,指腹磨出些細繭,拉着她手掌時,傳遞出一股透入肌理的熱度。
姜雪甯看他笑望着自己,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畢竟先拒了他又來了清遠伯府,要再拒他一回,隻怕當場翻臉給她看,隻好應下了,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