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窗簾沒拉。
你的視線稍微往窗戶外邊一瞥,就能看見奔騰的車流,聚散反複的人群,以及整個城市的熱鬧喧嚣。
而喧嚣之上有着另一層面的喧嚣。
蘇乞白死死掐着秋少關的脖子,将他的整個人體壓在冰冷蒼白的牆面上,以緝拿犯人歸案的姿态桎梏着秋少關,不可抗拒。
他的掌心熾熱,說話時氣息噴灑在秋少關的後背上,連帶着一絲絲讓人發暈的麻感,“秋少關,你想啊,我給你時間想了,你渴望什麼?”
秋少關的額頭不受控制得抵住窗戶,他呼着氣,身上燙得吓人,迫切的想要窗外刺骨的涼風進來些,再進來些,至少澆滅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聲音打着顫,和那一陣陣沒有規律的涼風相襯着,“我渴望什麼?”
“是啊。”蘇乞白的手松開秋少關的脖頸,改抓他頭發,沒大用力,但那隐隐的刺痛感不是作假,他循循善誘道:“你以前想要什麼?你現在又想要什麼?”
他像個經驗十足的警察,一旦犯人露出半點兒脆弱便乘勝追擊:“說不出來嗎?為什麼?你的渴望讓你覺得很羞恥嗎?”
一次又一次的審問,隻等犯人繳械投降。
“……沒有。”秋少關閉上眼睛。他咬着牙說:“我沒渴望什麼,反倒是你,蘇乞白,你在妄圖得到什麼東西。”
蘇乞白不再抓着他的頭發,摸上他那離心髒最近的肋骨,稍微用力感受着手下傳來的搏動,“學會反問了?”
就在此刻,秋少關用力掙開他的手,将他反身壓在床上。蘇乞白的臉埋在柔軟的床上,鼻子隐隐被壓迫住,呼吸變得困難起來,也正是這種被反壓的局勢讓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得加速,如同大海一次又一次有力地拍打在海灘上的浪潮。
他咬着嘴不吭聲。
秋少關顯然不是個經驗十足的犯人,在反拘警察後他想得隻有快速逃離,而非慢條斯理得羞辱回去。
時間一分一毫得磨着。
最終犯人摁下手槍。
警察被槍擊。
“……”
蘇乞白靠在床頭,胸膛上下起伏着,無言兩秒,他才說:“秋少關你進步了?”
秋少關懶得講話,挑了下眉心,那意思是——我哪進步了?
“感覺。”蘇乞白笑,“身體直發麻。”
荒唐過後,城市已經睡去。
蘇乞白盯着暗下去的天,說:“餓不餓?”
秋少關就明白他什麼意思,“點外賣還是出去吃?”
“點外賣吧。”蘇乞白懶得動,現在立起來根手指都費勁,更别說出去走一遭了。
随便點了家。
出乎意料的時蘇乞白口味挺重,那菜秋少關吃了兩口就不再碰,辣得他舌頭發疼,蘇乞白反倒是吃得挺香。
蘇乞白看他不動筷,問:“吃飽了?”
秋少關搖搖頭:“太辣了,受不了。”
蘇乞白的視線在他身上流連一番,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嗯,确實挺辣。”
秋少關:“……”
秋少關沒理他,開始說正事兒,“你要是問理想、渴望之類的東西,就去問别人吧,要是沒人選我就幫你找找。”
蘇乞白說:“怎麼着?你不行?”
秋少關沒說行不行這種有歧義的話,隻說:“我想不到我有什麼渴望,我一直都是得過且過。”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說着,還掏出手機找了一張自己過去的照片。他很少拍照,相冊裡僅存的幾張照片基本都是别人偷拍發到貼吧裡,他無意翻着了存下來的,還有一部分就是陪着别人拍的合照之類的東西。
給蘇乞白看的那張照片是他在美國的時候,那陣子整個人都很迷茫,沒什麼理想和盼頭,每天起來之後就慢悠悠地吃上口飯,然後随便找個人少的街道,就開始拿着把吉他唱歌。
他雖然是樂隊裡的鍵盤手,但吉他彈得也不錯,還是那種最有味道的木制吉他。最有意思的是,那時候在街頭一坐,還有人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他能有什麼困難?他連或者是為了什麼都不知道,迷茫不知所歸,走的每一條路都稀裡糊塗,得過且過,能有什麼困難?
剛開始他還彈兩首喜歡的民謠,自那之後,他就找了個街頭樂隊。裡面人種混雜,來自哪個國家的都有,其中最缺的就是鍵盤手,他就又幹回老本行了。
照片裡,街頭樂隊站在聖母雕塑噴水池旁,那噴泉水流如此之高,又重重落下,像是人生的樂章起了又落。秋少關在的那個樂隊就站在雕塑前,那時候沒幾個聽衆,大多數行人都是匆匆而過,有的或許會留下兩張錢,但人還是遠走,回到了冗雜的生活中去。
秋少關的正前方是一片極為寬敞的空地,地面上不知是不是有人撒了鴿食,七八隻飛鴿停留在那,還有一隻落在秋少關的肩頭。
秋少關垂眸看着鍵盤,和他身旁或笑或沉醉着演奏的夥伴顯得格格不入,他太冷了,如同公事公辦,隻是按着流程來走上這麼一遭般。
蘇乞白指着相片裡的人,問:“你怎麼不笑。”
“那時候心裡挺麻木的,隻顧着看曲譜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去對,想不着别的什麼開心的事兒。”秋少關說:“這是我覺得我最像理想青年的時候了,結果都這副屌樣,懂了嗎?去找别人,非正經事兒我不介意你來找我。”
蘇乞白卻對照片裡的人更感興趣:“這是誰?”
他指着站在最中間的主唱。
秋少關看了眼,思忖兩秒,說:“外國人。”
“……”蘇乞白說:“這用你說?我還沒瞎,我說他叫什麼。”
秋少關直截了當:“不記得了。”
蘇乞白盯他兩秒,問:“你記得哪個?”
“都不太記得。”秋少關說:“那時候英語差的離譜,根本不想跟人交流,他們可能自我介紹過,但我沒聽就是了。”
“英語差還出國?”蘇乞白問:“你沒和他們介紹你嗎?”
秋少關沒回複前面那句,“介紹了,沒說本名,他們說中文太别扭,有時候叫我名字我也聽不懂,後來就幹脆說我叫one,最簡單的單詞。”
“one?”蘇乞白也不吃了,他咬着筷子止不住地笑,笑完把筷子一放,說:“那你現在是零點五了。”
秋少白早就猜着他又要往這方面扯,就笑了聲,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