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可年不經意間瞟到他手機上的内容,方向盤打了個轉,拐出這條街道,也沒大踩油門,就不疾不徐地往前開,“哥,你回去有急事兒啊?”
“沒有。”秋少關随口回,點開訂票頁面,剛準備摁下确認付款,就聽關可年連着“诶”了幾聲。
“那就先别回去了呗?我帶你在帝都好好玩玩啊。”關可年說:“我帶你偷偷溜進曹哥家,他還保準不帶發現的。”
秋少關剛準備擡頭看他眼,手裡震動了下。他看過去,隻見屏幕最上邊跳出來條信息,陌生号碼,内容顯示一半——少關,我是為了你好,你難道這一輩子都和男人攪合在一起嗎?你不需要個孩子嗎?你該和女人……
秋少關點進去,沒全看,就知道這條信息扯的是什麼狗屁。
他絲毫未遲疑,直接将号碼拖進黑名單。
做完一切。
秋少關重新擡眼,透過車玻璃看前方擁堵成片的密集車流,低聲說:“下次吧,等我修養一陣子,回回血再過來。”又察覺到自己語氣放得太沉,他半開玩笑地補充了句:“總得讓遊戲npc回回血。”
“什麼npc。”關可年嘟囔:“你可不是npc,是牛逼哄哄的主角呢。”
但也察覺到秋少關情緒不對,關可年打開車内音樂,打算以此緩和些氣氛。
他這人嘴笨又不會安慰人。
而且他和秋少關又不大熟稔,真想努力憋出來兩句安慰,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音樂自小屏幕裡流淌出來。
車卡在個商場正前方的街道上。
秋少關側頭看着商場大屏幕上跳轉的廣告。
直到第一句歌詞出來,他才扭頭。
看了眼小屏幕。
《無人解答的問題》——蘇乞白。
正在播放中。
察覺到他動作,關可年也順着他視線看過去。
待看清作詞人上寫着的名字裡有一個是秋少關,關可年沒忍住問:“哥,這是你的歌兒啊,真巧,這車是剛提的,我還沒來得及往裡導搖滾樂,裡面曲子應該都是我媽抱着‘熏陶文藝氣息,遠離狂躁搖滾’的心思導進來的,沒成想第一個就是你這個玩搖滾的寫的歌。”
關可年爆笑如雷,哪怕車堵得一動不動,也不覺得鬧心,反倒還又湊近看了眼屏幕裡的歌詞,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唱歌這聲音不是秋少關的,就問:“哥,你唱後半段啊?這咋是個苦情歌,啧啧啧,有故事。”
秋少關看他那故作高深、眯眼抱臂的表情,慢吞吞地回了句:“怎麼?要深挖我的感情史?”
“行嗎?”關可年正有此意,立馬問:“是有人把你甩了嗎。”
甩。
這字眼用不到他身上。
他戀愛都沒談過。
但好像又挺貼合的。
之前和蘇乞白那一段,不就是。
秋少關随便答:“算是吧。”
關可年立馬興奮的不得了,要不是安全帶扯着他,他現在就能跳到車頂連續來幾個後空翻,給這條街上的車主來個絕活。
他問:“為什麼啊?”
秋少關回:“新鮮感過了呗。”
關可年又問:“那你甩過别人嗎?”
頓了下,他又自信道:“肯定有過吧,哥你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安分的,你就是個大炸彈。”他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秋少關彎着眼睛看他。
良久,他才說:“……以前也有人說我是個炸彈。”
秋少關腦海裡清晰地想起李遲明那張臉,以及他認真地對滿身傷的他說:“秋少關,你就是個炸彈,炸傷别人的時候,自己也遍體鱗傷,你不能這樣。”
他當時怎麼回來着。他說:“李遲明,我希望你是個炸彈,而不是現在這樣,自己憋憋屈屈地炸開了,别人還當你是個悶着聲的響炮,等着用你尋樂子。”
那堆看不慣李遲明怯懦,總愛欺軟怕硬的,總是想在李遲明身上扯下來一把肉來,而李遲明前幾次還知道在察覺不對勁的時候,提前在學校就借别人手機報警,後來呢,沒人敢借手機給他,他沒手機,不會反抗,就隻能被欺負。
偏生被欺負之後,他連秋少關那兒都不敢去,就一個人呆呆傻傻地蹲在樓道裡。看起來像一隻沒有主人的流浪狗。
接連幾天他都躲着秋少關。
秋少關下課之後去他班級找,也找不到。
他早在下課鈴響,就直接找了個空教室躲着。
要不是秋少關跟曹平海請了天假,在小區裡賄賂那群小孩兒,用玩藏貓貓的方式,讓他們幫着把李遲明這隻貓給找出來了,他怕是就準備躲一輩子。
也就是這麼個人。
要說秋少關做的承諾哪個落了空。
就是李遲明。
兩條彎曲猙獰的線條艱難地纏繞在一起,他卻突然銷聲匿迹,遠赴另一片土地,以血腥的方式将自己撕扯出來,一切交代都恥于說出口,最後彙聚到一起,就隻有匆匆一句“記得好好吃飯”。
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換号碼。
但那條線,卻再也沒出現過。
複雜而别扭的情緒桎梏在一起。
他不想把“甩”這種帶着輕視意義的詞用在李遲明身上,但不得不承認,他當年就是不近人情地将李遲明從他的世界裡甩了出去。
他在離開哈市那片土地的時候,他身上就已經背負了層叛徒的罪名。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而那将要戳破的薄紙也在剛剛觸摸的那刻,便強硬地被叫停了。
秋少關的視線落到那滾動的歌詞上去。
不得不說,詞很應景。
逡巡徘徊,囿于等待,都是李遲明會做的事。
秋少關說:“有吧。”
關可年立即追問道:“這個是因為什麼?”
秋少關說:“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