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車。
車是關可年的。
秋少關因為李遲明的事兒在帝都耽擱着,關可年樂見其成,整天拉着他往曹平海那兒跑。
沒出兩天,曹平海就發現過來不對勁,但猜着裡面有秋少關的影子,就那麼心知肚明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仿佛這樣就能既不違背他當年放出去的狠話,又能把秋少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為此,他明裡暗裡敲打了關可年不少次。
關可年滿嘴應下,自覺給秋少關照顧好,就差刷卡給秋少關買房買車了,聽說秋少關要出來赴約,立馬提出當司機的請求,但因為陳木那頭臨時出了事兒,情況不大對,他就挑了輛車塞給秋少關了。
秋少關沒打着車,就那麼把車鑰匙接下來了。
蘇乞白順勢往車旁站,上下掃視了眼。
“你的車?”蘇乞白問。
如果秋少關在帝都買了車,也就代表他有了在這兒安頓的打算。
“沒有,别人的。”車窗降下來,秋少關勾了勾手,“上車,我送你。”
“認得路嗎?”蘇乞白說:“我住得挺偏的。”
“導航認得。”秋少關說。
“行。”蘇乞白幹脆利落地上了車,特意坐的副駕駛。上去之後,他一眼就看見車内可愛的小擺件,是個盆栽雕塑,小巧精緻,一看也不像是秋少關的品味。蘇乞白用手指碰了下上翹的綠瓷葉子,又想起來上次和秋少關吃飯那人。
蘇乞白調查了些關可年的信息,但關可年背後又家裡保護,查到的也就是一些表面的無關緊要的東西,至于和秋少關之間的關系,這是一片有待考察的空白。
車窗上升,秋少關啟動了車,車内音樂自動播放,是首沒歌詞的鋼琴曲,也不知道關可年他媽給他車裡導了多少種類型的舒緩音樂,這幾天聽下來,就沒重過樣。
好死不死。
這曲就是卡農。
蘇乞白瞟了秋少關一眼,見他專注盯着倒車鏡調整車位,又垂下眼,問了句:“你喜歡那個李遲明?”
秋少關發現蘇乞白這人八卦心比誰都重,尤其是刨根問底的能力,給一點線頭,他能順着把整件衣服上的細線都拆下來,當初填歌詞那事兒就看出來了。
“我倆以前是朋友。”秋少關沒正面回答,模棱兩可得給了這麼一句,半晌沒聽見蘇乞白下一句,他抽空看了眼,發現蘇乞白沉着張臉,像是不滿意他這個答案。
秋少關就知道,要是讓他接着這麼憋着,說不準過多久就要砸過來個他更沒法回答的問題,于是他幹脆說:“這事兒我也說不清楚。”
他思忖半晌,卡農接近尾聲。
他才接着說:“……..後悔更多吧。”
“後悔什麼?”蘇乞白問。
卡農結束,自動跳轉下一曲。
也不知道關可年什麼時候導進去的狂躁dj舞曲,跳脫的節奏讓人心驚肉跳,在沉悶的空間裡隻覺得吵。
蘇乞白給車窗開了條縫隙。
“不冷嗎。”幾乎意料之中,車又堵住,秋少關伸手關了音樂,“你穿的太少了。”
蘇乞白沒搭話,他知道,他要是應聲了,就代表他抛出去的上個問題将被那麼直接略過去。
秋少關也摸清他那點兒小心思,笑了聲,才說:“挺多的,人最擅長的不就是後悔嗎。”
“就像你。”秋少關開始舉例子,“你之前那麼挂念秦叙白,你現在要是幹了傻事兒,好不容易和人家好上了,突然往我這伸一腿,東窗事發的時候,秦叙白頭也不回的走了,你說不準要有多後悔,之後你就要掰着手指頭細數,就突然發現,诶,我怎麼就跟秋少關認識了呢,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他的請求了呢,怎麼就幹壞事了呢,稀裡糊塗的還因為他把我的真愛弄走了。”
“誰告訴你我挂念他了。”蘇乞白說。
這句話一出,秋少關怔了下。
蘇乞白接着說:“秋少關,你總是在跑偏。”
兩人難得平和下來。
沒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沒有欲望釋放,沒有各種猜測,隻有問題和答案的碰撞。
蘇乞白說:“你怎麼知道李遲明讨厭你呢。”
秋少關覺得他特别奇怪,就像是在用李遲明的口吻講話。
但李遲明不會這麼直白得說。
李遲明隻會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後等晚上跑到他屋子裡,倆人躺在一張床上,背對着背的時候緩慢地湊過來,說他冷。
然後讓問題以一種不被解決的方式解決掉。
“我親耳聽到的。”秋少關說。
“他說,他恨死秋少關了。”
秋少關咬緊牙關,又松開。
“他還說,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
秋少關又笑了下,“不過他現在應該都把我忘了,聽說他娶了個很漂亮的妻子,應該過得挺幸福的。”
他又打開音樂,把曲子往前調。
卡農再次響起。
前幾天那場鴻門宴。
言煙就是用這段音頻,和一張兩年前的結婚請柬把秋少關引過去的。
請柬上有照片。
一對新人,笑着相互依偎,看起來格外幸福。
“……..”
默了默。
蘇乞白陡然問:“秋少關,你病了吧?”
蘇乞白說:“我幫你約秦叙白吧。”
這下,就算是豬腦子也聽得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秋少關:“……..?”
蘇乞白問:“他妻子長什麼樣?”
“問這幹什麼。”秋少關說:“形容不出來,就是長得挺漂亮的。”
其實是他沒大記得那張臉。
照片他隻匆匆看了一眼。
之後請柬就被折疊着放在酒桌上。
最後鬧起來,酒桌被掀,請柬也毀了。
蘇乞白又看了秋少關兩眼。
那種不對勁的眼神又出現了。
秋少關問:“你又看我幹什麼?”
蘇乞白緩緩扭過頭,看着窗外。
許久。
蘇乞白才冒出來句:“那你找他幹什麼。”
秋少關卻不再答他了,而是問:“你家地址。”
他手指在導航上點了兩下,對着輸入框等着蘇乞白的話,像是恨不得現在就騰空一腳把這個今晚變得莫名其妙的人給踹回去,又有求于人,不得不耐心等着。
蘇乞白卻陡然說:“你現在住哪?酒店?”
秋少關“嗯”了聲。
關可年那兒到底是不方便,他就住了一晚就出來找了個酒店。
不過關可年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往自己那兒揪。
酒店不遠,就在附近。
蘇乞白說:“秋少關,我給你治病吧,火療。”
他一字一頓道:“燒得不行的那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