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為兩次和汪霁碰面時的冷淡與寡言道歉。
汪霁看着他,說不出是惋惜還是訝異,胸口有些酸,連忙搖頭:“沒事。”
他又說一遍:“沒事的。”
話說清楚符蘇反而更放松一些,就像和人分享過秘密,心中的重量就會減輕一些一樣,他拿起筷子,語氣甚至透着愉悅:“菜好像要冷掉了。”
飯菜升騰的熱氣确實在逐漸消散,汪霁說:“快吃吧,冷了該不好吃了。”
炸丸子依舊外酥裡嫩,符蘇夾起一個慢慢咀嚼咽下,說:“很好吃。”
荠菜丸子湯盛在青花瓷碗裡,色澤清爽,味道也鮮美,荠菜甘甜,符蘇捏着白瓷勺認認真真喝完一碗湯,丸子也一個個舀起來吃幹淨。
回來這麼久,汪霁除了第一天在汪叔家吃了頓午飯外,一直都是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雖然也覺得舒心自在,但兩個人确實好像更熱鬧。
而且符蘇話不多,吃相好,還很給面子,嚼白米飯都嚼得很認真。
“這米飯好香。”符蘇說。
“因為是柴火竈焖的飯,比電飯煲煮出來的是會好吃一點。”汪霁慢慢說,他也許久沒吃過柴火竈焖出來的米,此刻吃進嘴裡有一種踏實的熟悉。
“你平時應該不用柴火竈吧?”汪霁問,鄉下人家做房子會保留柴火竈幾乎是定律,符家的房子裡肯定也有,隻是符蘇看起來不像是會生火的人。
符蘇聞言果然搖頭:“家裡有但沒用過,我平時不煮米飯。”
“不煮飯?”汪霁有點驚訝,“那你吃什麼?”
符蘇正咬下一口山藥,山藥清甜如梨,在口齒間發出清脆的響:“主食吃燕麥和面包。”他停下咀嚼的動作回應。
汪霁夾着一顆丸子微愣:“你每天都吃白人飯啊?”
咽下那口山藥,符蘇朝汪霁笑笑:“我不怎麼會用明火做炒菜,白人飯比較簡單。”
汪霁點點頭,丸子咬進嘴裡,他看着符蘇骨節分明的手,心裡不禁覺得中華美食文化博大精深,孩子都回國了還天天啃面包着實怪可憐的。
待飯菜吃得差不多,汪霁走進廚房,端出來兩碗鍋巴湯。鍋巴湯米香濃郁,帶着微微的焦香,他放一碗到符蘇面前:“喝碗鍋巴湯吧,你應該沒怎麼喝過。”不值錢,但對符蘇來說應該挺新奇。
果然,符蘇接過碗,先吹了吹熱氣對着碗邊抿了一口,然後默不作聲一口氣喝下半碗。
“好香。”他咬着軟軟的鍋巴說。
汪霁說:“是吧,隻有柴火竈才燒得出來,外面很少喝得到。”
焦脆的鍋巴在濃郁的米湯裡燒軟和,是柴火竈獨有的味道。
眼見小狗吃完盆裡的食物聞見米香味有些着急地撲騰,汪霁給它也盛一碗。
埋頭舔幹淨,小狗吃飽喝足,肚皮朝上躺在地上消化了一會兒,又跑到符蘇和汪霁腳邊都蹭了蹭,然後邁開圓柱一樣的四條腿颠颠地跑走了。
“它這是吃飽喝足想回家了?能認識路嗎?”汪霁說。
符蘇搖頭,這時候才解釋,小土狗不算是他養的,隻是之前喂過幾次小狗認了主,肚子餓了就跑來找他,吃飽了就自己漫山去玩,隻會在偶爾天氣冷或者身上髒了才會從欄杆空隙鑽進符蘇家的花園裡睡覺,或是扒拉符蘇讓他給自己洗澡。
“不大一隻,但很會挑人。”汪霁評價。
符蘇對這個話題無甚在意,眼睛還專注盯着鍋巴湯,問汪霁:“我可以拍照嗎?”
汪霁點頭:“可以啊,但這都吃一半了拍出來是不是不太好看。”
“不會。”符蘇說着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他手掌大又指節分明,手機在他手裡都顯小。
微微傾過身,他看起來很随意地拍了一張,對着汪霁微微一笑,他把手機遞給他看:“你菜做得很好看,背景也好,拍出來很漂亮。”
指尖交遞,屏幕上,遠處是連綿青山的剪影,磚瓦砌成的院門内紅山茶花開得正盛,偶有幾朵被風吹到泥土裡,水泥地支起的木桌上,青瓷碗盛着粗茶淡飯,有紅有綠,有青有白,汪霁執筷的手在背景處暈成有些模糊的影。
确實很好看。
那日飯後,符蘇不顧汪霁推拒幫忙收拾了碗筷,又坐在汪霁家的院子裡聞着山茶花馥郁的香氣喝過一杯茶。
臨告别的時候,他站在院門口轉過身:“中午和辣椒一起炒的,帶白條的,是什麼肉嗎?黏糊糊的,口感很新奇。”
他在吃第一口的時候就很想問,但覺得不太禮貌所以忍住了,抱着好奇怪再來一口的态度吃了大半盤子,還是沒嘗出來是什麼。
和汪霁聊了一會兒天,兩個人熟悉不少,所以還是沒忍住要一個答案。
和辣椒一起炒……帶白條……黏糊糊的……
吃飯時見符蘇面無異樣以為躲過一劫的汪霁原地愣住,愣了好半晌,才自暴自棄地開口:“…是豬耳朵。”
符蘇眉頭微動。
汪霁連忙解釋:“我沒有别的意思,是我早上去鄉裡買肉,老闆娘和我爺爺熟悉送了我一塊,我中午做飯時手比腦子快,直接就給炒了……”
他一面着急解釋清楚一面惦記着符蘇的病努力放慢語速,着急忙慌間,符蘇看着他突然笑起來。
不再是淺淡的,而是放松又帶着開懷,像浩蕩又清新的山風朝汪霁迎面撲來。
“吃哪補哪?”符蘇說。
汪霁仍愣着,符蘇眸光流轉,額發微揚,很溫柔又很鄭重地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