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彧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當看到那張超大尺寸,幾乎和言不浔一模一樣的言盞月的照片,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好半晌才喃喃似地說道:“她是你的姐姐。”
“對,她就是言盞月。”
“你們……真的一模一樣。”
苟彧不知道該說什麼,難怪言不浔不承認姜予眠。見過這張照片,除非豬油糊了心,否則誰也不會認為她們是同一個人。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聯想到的姜予眠的不着調,苟彧有些好奇。
言不浔給他倒了杯速溶咖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
是的,盡管所有關于言盞月的記憶停留在十五歲,言不浔卻覺得,世上再沒有比言盞月更了不起的人。
他在心裡斟酌着用詞:“她很聰明,兩三歲就會自己讀兒童繪本,也很善良,經常救助路邊的流浪狗。她很讨人喜歡,也明辨是非,她喜歡交朋友,卻不會偏聽偏信,被小人蒙蔽……除此之外,她還喜歡大提琴,角落那架就是她的。”
順着言不浔的目光,苟彧看見擺放在牆角的一架半人高大提琴,琴弦有些磨損,卻保養得極好,古樸的琴身在燈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澤。
想到什麼,言不浔輕笑了下:“四歲的時候,我們開始去少年宮學琴,最初,我學的是鋼琴,而她卻選擇了這架大提琴。那時她還不到這琴高,得踮着腳尖拉,老師建議她換一架小點的琴,可她就是不願。當初在商場,她可是一眼就看中了這架琴,就這麼一直愛惜到十五歲……”
言不浔陷進了回憶裡。
言盞月失蹤後,這琴自然沒保留下來,被陳麗娟用低廉的價格賣了。言不浔花了很長時間才從一個二手賣家手裡收購回來。
他久久地沒有說話,手裡的咖啡冷了,卻還是無知無覺地喝了一口。
苟彧側頭看着他被燈光拓在牆上的剪影,忍不住又問:“你很喜歡她?”
言不浔回過神來:“是啊,我很喜歡她。”
“有姐姐是種什麼感覺?”苟彧支着下巴,眼睛閃閃發亮。
或許是向人類學習的毛病又犯了,他問得很認真,明明是個荒唐的問題,言不浔卻無法當成玩笑看待。
言不浔認真思考:“别人我說不好,但我和言盞月,從出生就一直在一起,就像是彼此的影子……不,确切地說,我才是她的影子。她如月光般耀眼,皎皎光芒籠罩着我,能幫我驅趕所有黑暗……”
印象深刻的是六歲那年,陳麗娟不知發什麼瘋,連續好幾個夜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床頭,什麼也不說,隻是用她那雙獨特的三角眼靜靜瞪視着他。他從睡夢中驚醒,借着窗外的燈光,隻覺得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格外陰森可怖。
他吓得一整晚睡不着,第二天忍不住在飯桌上說起此事,陳麗娟卻會像沒事人似的大聲嘲笑他,堅稱自己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可到了晚上,一切如舊,陳麗娟那張陰魂不散的老臉仿佛深深烙在他的眼瞳裡,揮之不去。
言不浔不明白奶奶為什麼要這樣吓他,産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夜裡不敢睡覺,白天疑神疑鬼。
整個家裡,除了言盞月,沒人注意到他的變化。也是言盞月,抱着枕頭來到他的房間,給他講故事唱催眠曲,輕聲哄他入睡。
等陳麗娟如常出現在他的床前,言盞月蹑手蹑腳地撥打了110,讓警察把陳麗娟抓個正着。
這事的結局,自然是陳麗娟無罪釋放,并将他們姐弟大肆嘲笑一通,但也因此,言不浔知道陳麗娟不再是不可打敗的神話,心魔漸漸消散了。
說到這裡,言不浔的思緒又一次飄向遠方。
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更長,沒注意到苟彧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神情專注而複雜。
暗室很靜,靜到能聽見彼此綿長的呼吸。
好半晌,苟彧用手機戳了戳言不浔,打破他的神思:“我換了新手機号,你加一下。哼,警告你,不許再把我鎖進黑名單!”
言不浔詫異地看着他,心說狗子的心思還真是跳躍啊。
他讷讷接過手機,輸入自己的号碼,看着手指在小小的鍵盤上飛舞,心裡沒來由一輕。
這些關于言盞月的記憶他從沒對人提起過,就連自己,也很少去回憶。那是他生命中難得的幸福時刻,卻也被艱難的時光烙上了痛苦的印記。
他不願撕開自己,向旁人展示傷口,可二狗終究是不同的。作為言盞月點名要養的那隻狗的後代,二狗是他和姐姐之間唯一的紐帶,有權利知道他的任何事。
看着搖頭晃腦的苟彧,他啞然失笑,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撫過這人發絲柔軟的腦袋。
“早餐吃油條好不好?”
“好是好,但我想加兩根巧克力棒。”
“……行吧,加三根都可以。”
“汪嗷!”
推開暗室的門,書房的地闆早已被金色的晨晖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