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海喉嚨一緊,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你……咳咳咳,你胡說些什麼,咳咳,沒有的事!”
他滿面紫紅,不知是憋氣憋的,還是老臉挂不住,臊的。
言不浔心平氣和,從他的煙盒裡抽了支煙出來,用打火機點燃,卻不抽,靜靜看着竄起的微弱火光。
“我六歲那年,你媽發癫,連續幾晚半夜扮鬼站在我的床頭。這事兒你知道吧?”
姜浩海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言不浔怎麼又突然說起這些陳年舊事,他攏了攏眉,眼底盡是厭煩。
言不浔心裡嗤笑一聲:“就是那回,你在外地出差,得知家裡來了警察,撇下生意急匆匆趕回來,卻發現是我和言盞月報警抓了你媽。你給了我一巴掌,言盞月撲到我身上,挨了你一腳——想起來了嗎?”
姜浩海:“……”
原來是這事,他想起來了。可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十九,還是二十年?
他眼底的厭煩愈加明顯:“你是在怪爸爸打你?時至今日,我還是要說,浔浔,就算天塌下來,你報警抓奶奶就是不對,我沒打錯你。再說,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抓着這件小事不放?”
“在你眼裡隻是小事?”言不浔輕笑,“我以為你應該記得很清楚才對。”
“記得什麼?”
言不浔朝那邊陷入鏖戰的林睿呶呶嘴:“那年,應該是他剛出生吧?”
“……”姜浩海的喉嚨陡然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紫青色臉上表情精采紛呈。
過去言不浔一直不明白陳麗娟扮鬼的用意何在,若說是為了吓唬他,可那時是晚上,他隻要沒醒,根本發現不了陳麗娟這隻鬼。再說陳麗娟思想封建,萬一真把他吓出好歹來,老姜家不就絕後了嗎?
直到剛剛,林睿脫口而出那聲“爸”,讓言不浔忽然打通仁督二脈。
沒猜錯的話,那一年,姜浩海的私生子出生了,老姜家有了正兒八經的孫子,不缺他的這個外姓人。
陳麗娟夜夜站在他的床頭,怕不是琢磨怎麼不露痕迹地弄死他。
他戲谑地看着姜浩海,在牆上杵滅煙頭,忽然便覺得這一切好沒意思。
他的每聲質問聽起來都像是孩子在耍小性子,可他和姜浩海分明已經斷絕關系,今後也不會再有家庭關系上的交集。
他神色恹恹,激得姜浩海下意識放柔了聲音:“沒有的事!戶口本你不是見過嗎,姜家隻有你一個男孫。”
“姜家的戶口本上也沒有我。”言不浔提醒他。
姜浩海又哽住了。
言不浔陡然揚高聲音,促狹笑道:“姜董,給你一個說實話的機會,若林睿是你的私生子,我就給宏海集團投資五億美金。如果不是,就算了,當我沒說。”
“多少?乖乖,這是幾個零啊!”旁邊圍觀群架的老民警聽見這句,一下子站得筆直。
不僅是他,正在幹架的林睿和小混混們也都悄悄豎起耳朵。
五億美金,換成人民币,砸都能把人砸死,于普通人而言,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存在。它也許無法停止姜氏帝國的崩塌,但解燃眉之急,絕對足夠。
一瞬間,姜浩海有些心動。
宏海虧損不是經營不善導緻的,而是客觀原因,就像這次亞洲的金融危機,隻要多一點時間,挺過最艱難的時刻,就是勝利。
姜浩海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現在急缺的正是資金周轉。
那個肯定的字眼已經到了嘴邊,可是,迎着言不浔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他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不是,你想多了,我隻有你一個兒子。”
那邊林睿眼裡的光肉眼可見的黯淡下來。
言不浔十分好笑:“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說你隻有我一個兒子,我也不會和你恢複父子關系。”
“這是事實。浔浔,不管你認不認,我們之間的血緣割不斷。”
言不浔沒再接他的話。
姜浩海還是很聰明的,假如為了區區五億承認林睿的身份,等待他的,将會是言波詠毀天滅地的怒火,那才是他真正無法承受的後果。
說話間,宋焱帶着言不浔的律師到了。
言不浔擡手打招呼:“剛剛姜董的話,都錄下來了嗎?”
“小少爺放心,都錄下來了。”律師揚揚手裡的錄音筆,正色道,“姜董親口說,他沒有别的兒子。若以後突然有兒子找上門,那必定是詐騙,姜董的名譽和财産都将得到保護。”
“浔浔,你……”姜浩海愕然。
他怎麼都想不到,言不浔的律師會在這個當口出現,還錄了音。這是想幹什麼?!
盡管言不浔斷絕關系的事鬧得大,還登了報紙,卻不具備法律效應。說句不好聽的,哪天言不浔反悔了,回來争奪家産,那也是名正言順。
危險的反而是姜浩海,他若敢把家産分給别人,言不浔身後的言家就會拿着他今天的話,把他釘死在恥辱柱上。到時别說家産,他還能不能有個全屍,都是未知數。
想到此,姜浩海後背蹿出一陣冷汗。
第一次,他終于正視了言不浔,不得不承認,言波詠教導出來的孩子,真是不一般。
見他一聲不吭,林沛涵意識到什麼,強笑道:“小浔你誤會了,我們小睿隻是幹兒子,他不會和你搶爸爸的。小睿,快,給哥哥說聲對不起。”
林睿正被幾個混混壓在身下,揍得鼻青臉腫,聞言怒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充哥哥!”
林沛涵氣得也想加入混戰,狠狠抽他倆嘴巴子。
言不浔輕輕一笑,高大的身影泰山壓頂似的籠罩在林沛涵身上:“打量着糊弄我呢。誰家小妾敢趁主人不在,偷偷占房子?兄弟們都指認你了,滾吧大嫂。”
說罷,也不管林沛涵瞠目結舌快暈過去的樣子,朝苟彧勾勾手指,相攜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