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勇用力碾壓他受傷的那條腿,要不是存了活埋他的心思,隻怕槍裡的子彈早就把言不浔打成篩子。
言不浔努力抹掉眼睛裡的血漬,另一隻手忍着劇痛在地上摸索,他的軍刀被姜勇打掉了,這會又站不起來,隻能被動挨打。姜勇的力氣大得驚人,每一下都砸得他痛不欲生,他死死咬住嘴唇,這才沒有發出取悅姜勇的慘叫。
一下又一下,言不浔感覺有無數輛坦克在自己身上碾壓,碾得他靈魂出竅,生不如死。
就在這時,皮卡上的蠍虎沉沉喊了聲:“虎哥,該走了。”
他站得高看得遠,沒有放過山腳下遊離的零星幾道光線,多年逃亡經驗告訴他,警察來了。
他打了聲唿哨,四散的手下向停車點靠攏,最後一個人爬上車,姜勇才收了拳頭,把言不浔從一灘爛泥裡提了起來。與此同時,言不浔也終于摸到了他的刀,不動聲色地藏進了袖子裡。
“走吧,别給老子耍花招。”姜勇冷聲警告着,叫了兩名手下來幫忙。
言不浔此時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了,有人來拖他,他就放松自己,任由對方像拖死狗一樣将他拖上車,捆上麻繩,狠狠丢在稻草堆裡。
“言不浔,你怎麼了?”先一步上車的蘇和吓得幾乎跳起來,剛一動,就被姜勇用槍頂了回去。
黑暗中他并不能清晰地看見言不浔身上的傷口,但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心驚肉跳,他看向姜勇,聲音顫抖得厲害:“姜勇,你把他怎麼了?他是你侄子!”
“是啊,手足至親呢。”姜勇找了個舒适的地方坐下來,拍拍護欄,車子一動,駛向茫茫黑暗。他放松地仰望天空,今夜天氣不好,看不見星光,但他滿足地笑了起來,“浔浔啊,你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
蘇和眉頭緊皺,隻覺得他這模樣驚悚無比。
一時再沒人說話,四下裡隻有車子引擎的嗡嗡聲。
過了好一會,從言不浔的方向才傳來輕輕的抽氣聲。蘇和再次緊張問道:“言不浔,你還好嗎?”
言不浔沒有回答,抽氣聲慢慢變成了低笑,混合着刺鼻的血腥氣,比姜勇的臉還讓蘇和膽寒。
蘇和下意識向外側縮了縮,倒是姜勇興緻盎然,笑着問道:“蘇總,我沒記錯的話,你跟言家人有仇吧,這會倒是又關心起人來了。”
“我跟言家為什麼有仇,你心裡最清楚。”蘇和滿臉戒備,隻覺得腹部的舊傷疤隐隐作痛。
姜勇點點頭:“對,我聽說你這些年一直在花重金尋找兇手。現在我就坐在你面前,怎麼樣,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我沒什麼和你說的。”蘇和冷哼着别開臉。
曾經,他确實有很多話想問那兇手。
當年他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那人怎麼下得去手?
可此刻姜勇坐在他面前,他就知道,什麼都不必問了,有些人天生壞種,姜勇恰好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
想到當年的事,姜勇有些得意:“你不該來福安的,可惜了,小小年紀挨那麼一刀。我聽說你們家好像有個什麼遺傳病,遭老罪了吧?”
“我哥死了,就死在你們福安!”蘇和怒吼。
二十多年前的事,他至今無法釋懷,福安這個地名代表了很多東西,哥哥蘇徵音死在那裡,他也差點在那裡送命,若說這裡面沒有姜家人的手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姜勇道:“你哥該死,他想娶言雪晴,就是姜家的敵人。”
“你說什麼?”蘇和的腦袋像被重擊了一下。
姜勇的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我媽最先看上言家,我和姜浩海,必須有一個人娶言雪晴。那時我和姜浩海同時追求言雪晴,可惜她沒看上我,看上了長相不錯的浩海。如果你哥不來,我們不會知道言雪晴有婚約,事已至此,隻好送你哥去死了。”
“姜勇,你他媽!……”蘇和暴怒。
姜勇輕描淡寫的口吻刺激了他,他挺身奮起,一頭向姜勇撞去。
就在這時,言不浔的低笑變成了大笑,随即一發不可收拾,帶出點兒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你笑什麼!”蘇和惱羞成怒。
言不浔沒理他,抽着氣道:“姜勇你搞錯了,你媽不在天上,她在野狗肚子裡。”
蘇和一呆,驚歎于言不浔複雜的腦回路。
這回形勢逆轉,大怒的人變成了姜勇:“閉嘴,信不信我現在就崩了你!”
“你敢嗎?”言不浔笑得張揚,“我沒看錯的話,後面那幾輛是警車吧?你現在殺了我,隻能第一時間潛逃出國,可你媽怎麼辦呢?她雖然被野狗啃過一遍,至少還剩點骨頭,這點骨頭也被你收斂安葬,你難道不想最後拜祭她一次?”
“你以為我在乎?”
“你怎麼可能不在乎!她含辛茹苦把你養大成人,二十年來你卻沒有一天在她跟前盡過孝,好不容易回來了,她留下的公司又被弟弟折騰得快沒了。你心裡恨啊,否則也不會把姜浩海趕下台。姜浩海無能啊,公司管不好,老媽也救不了,你要是不去看你媽最後一眼,她會不會因為姜浩海的疏忽而被人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你威脅我?”姜勇牙齒磨得咯咯響。
言不浔蹭着肩膀站起來,在黑暗中直視他的眼睛:“對,我就是威脅你。你若敢殺我,我保管說到做到,你不信,我就當着你的面做!”
“你他媽!……”姜勇怒極,半晌反倒扭曲地笑了起來,“你不想找姐姐了嗎?你找了十年,還沒找到吧?”
猛地,言不浔心口狂跳,傷口流血的速度卻似乎減慢了。
這一刻他很想撲上去,揪着姜勇的衣領問,姐姐到底在哪。可随即,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下來,狂跳的心髒倏然落地。
“她死了,是嗎?”
姜勇發出了野獸般低沉的笑聲。
言不浔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死了。你有無數次用她來逼迫我的機會,卻沒那麼做。我知道,她死了。”
酸澀的液體從眼角湧出,染紅了面龐。
他對此早有預料,此時不過是得到了答案。破碎的心口呼呼漏着風,腦海裡空蕩蕩一片,沒有思想,也沒有情緒。
遠處車燈不斷迫近,獲救的機會近在咫尺,言不浔卻忽然放棄了抵抗,一頭栽進高高的幹草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