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肚子咕咕叫,整個人困乏又冤屈。天知道他真沒有罵言不浔的意思,他本想解釋,可言不浔不講道理,揮拳就揍他。
因為早年那道傷,蘇和身體一直不太好,平時看着與正常人無異,可是健身格鬥這些技能卻與他無緣,他連言不浔兩拳都沒挺過去,還好沒出血,不然估計比言不浔還狼狽。
他肚子又叫了一聲,臉上難掩惱怒:“吃完了沒有,我們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裡。”
苟彧瞪他一眼,忙用手阻擋他的看向面條的視線,扭頭對言不浔道:“哥哥,快吃,對面的餓狗要撲上來了。”
蘇和:“……”
什麼叫物以類聚,他算是見識了,言不浔不講道理,身邊的朋友也讨厭,哼!
肚子叫個不停,為免尴尬,他擡頭假裝看窗外的雨。
很快,言不浔放下了筷子,用眼睛斜了斜蘇和:“還剩兩口湯,喝嗎?”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蘇和拳頭硬了。
可腹中空空,渾身使不上勁兒,風一吹還冷,他總要保存體力才好逃跑,隻得硬着頭皮接過言不浔的碗。
還好,言不浔給他剩了小半碗面,外加一個雞蛋,他三兩下吃完了。
外面的人睡熟了,苟彧蹲下來,把言不浔背在背上。
三人蹑手蹑腳地離開倉庫。
“我自己可以走。”言不浔小聲說。
苟彧沒吭聲,大步往前走。
雨勢漸大,屋檐昏暗的燈光将山野切割成一塊塊無聲的圖畫,道路泥濘,已然積了一小片水坑。苟彧的防水外套罩在言不浔身上,他自己毫不猶豫地一腳踩進了水坑裡。
本來人就濕透了,這會兒模樣更加狼狽。
言不浔掙紮着要下來,苟彧猛地加重手上的力氣,好半晌,才佯做兇狠地道:“别動,你傷口好不容易止血,想繃開把姜勇引來嗎。”
這确實是個麻煩。
言不浔抿抿唇,隻得妥協:“那我們找輛車,我記得車子停在倉庫後面。”
“好。”苟彧早就摸排過,清楚車子停在哪,他回頭沖蘇和使個眼色,一頭沖進了暴雨裡。
三人沿着牆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引起劫匪的注意。
言不浔縮在防水外套制造的小小空間裡,耳畔回響着苟彧粗重的喘息和彼此的心跳,拂面的風格外冷,但好在苟彧為他抵消了大半。
這是很尋常的一個場景,卻不知為何,他的眼眶微微變得濕潤起來,以緻很多年後,他依然能清晰地記起,苟彧那濕潤的頭發,沾滿污泥的脖頸,以及寬闊到令他卸下心防的肩膀。
若能逃出去……
他遲鈍的大腦慢慢想着,若能逃出去,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這人。他可以嘗試不在睡覺時踹他,也能試着回應他的親吻。
若能逃出去,言不浔想,自己大概率會愛上他。
管它什麼人狗殊途,他現在隻想為這人遮風擋雨。
雨勢似乎又大一些,他往上提了提防水衣,正巧這時苟彧側頭看他,一雙冰藍色眼眸在黑夜裡熠熠生輝。
一時誰都沒說話,苟彧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倒是累得蘇和,摸黑撬車門。
姜勇的車都是老舊的二手車,開車門得用鑰匙,蘇和自然是沒有鑰匙的,他從屋後的雜物堆裡摸出根鐵絲,插進鎖眼裡憑感覺搗鼓。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鎖撬開,三人魚貫上車。
卻就在此時,身後一聲槍響,姜勇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媽的,誰給他們開的門,镖子呢?!”
“虎哥,他們要跑啦!”幾名手下快速向這邊跑來。
姜勇大手一揮:“追!”
言不浔一把将蘇和從駕駛座上掀開,狠狠将油門踩到底,破舊的小皮卡哐哐當當飛馳出去。後面車隊窮追不舍,不時一兩場槍聲響起,打在後鬥的金屬欄杆上。
言不浔心中暗罵,這車實在太破,不适合跑山路。
“哥,這是上山的路!”苟彧雙手撐在言不浔身側,眼睛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黑影,聲音陡然變得驚恐。
傻子都知道,越到山頂,路越窄,搞不好要被對方包抄。可言不浔哪敢掉頭?這時候掉頭,就是自尋死路。
偏偏蘇和也發現了盲點,驚叫道:“言不浔,車子沒油了!”
油箱發出沉悶的喘息,顯示盤上的油量指數幾乎已經見底,茫茫黑夜,身後的車燈急速追近,言不浔腦袋嗡一聲炸響,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
還是,逃不掉嗎?
蘇和迅速判斷:“下車,往樹林裡跑,車開不進去,就是我們的一線生機!”
這時車速已經提不起來了,他推開車門,率先跳了出去。
一發子彈擦着頭皮掠過,他驚險地躲了過去,回身後,他猛然意識到不對勁。
“言不浔,你要幹什麼!不許胡來,下車!”
言不浔沒理他,用力将苟彧拉近,在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說:“你好好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忽然讓苟彧升起濃濃的危機感,他下意識摟住言不浔,要加深這個吻。
言不浔偏開頭,雙手撐着他肩膀,又說了一句:“你好好的。”
随後他用力将苟彧推出車門,掉轉方向,發瘋似地向姜勇的車子沖去。
就算跑進樹林,難道就能逃掉了嗎?姜勇又不是沒腿,手裡還有槍,怎麼看,赢面都比他們大。
言不浔受夠了這一晚的憋屈,若要死,他選擇和姜勇同歸于盡。
打開遠光燈,他在沾滿雨水的擋風玻璃上看見姜勇從憤怒到驚恐的臉,兩人之間十年的恩怨,在越來越短的距離中走馬燈似地掠過。
或許從一開始,姜勇想要擄走弄死的人就是他,言盞月成了他的替死鬼。
也好,他獨自偷活十年,賺夠本了!
言不浔勾起唇角,目中閃過瘋狂和快意。
他清晰地聽見身後風雨大作,也聽見苟彧和蘇和急速的奔跑和叫喊,他知道自己唯有停車才能令他們安心,可他偏偏将油門踩到底,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姜勇。
子彈打碎了擋風玻璃,他和姜勇之間再無遮擋,他握緊方向盤,加速,再加速!
轟的一聲巨響,兩車相撞,帶着塵土和油煙,朝山坡下翻滾而去。
“言不浔——!!”苟彧悲怆的呼喊回蕩山野。
山腳下,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