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立刻拱在床邊,應聲:“少爺。”
沐九如停頓了會,再次凝望身邊的少年。
眼前之人音色如故,氣息如故。
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化……
他試探地說道:“不用尋别人,南星,你來替我疏解吧。”
宋維謙差點從座椅上跳起來,還以為沐九如犯了癔症,連記憶都混亂了。
他提醒道:“九如你醒醒,南星他……他現在和從前不同了,你還記得嗎?”
沐九如擰了下眉頭,表情不知是在忍痛還是不悅,道:“我知道。”
蔺南星從未想過他會在這種地方被少爺點名,若是從前他定然十分願意,此刻卻罕見得有些猶疑。
他吞吞吐吐地道:“少爺,我是閹人……”
沐九如道:“你之前沒有對食或是娶妻?”
“沒有。”蔺南星立即回道,“我就算要找,也得少爺指婚才行。”
沐九如怔了一怔,心裡即是熨帖又是難過,愧疚地道:“是少爺耽擱了你……”他神色溫柔,在急促的呼吸間輕輕問他,“那宮裡其他娘娘應當找過你吧……我們南星,是個俊俏孩子。”
蔺南星搖了搖頭:“不怪少爺……”他溫馴地說:“娘娘們我也不曾……”
他頓了頓,有些不快地道:“先帝不讓我靠近後宮,不然南星早就來清涼宮裡找少爺了……”
甚至就是因為他長得俊俏,又生得高大,便引起了先帝的忌憚,生怕他勾引後妃。
那老頭子許他督管兵權,卻不準他進入後宮半步。
不然沐九如的事情,他怎麼也不會假手别人,這才使他的少爺在冷宮裡日日受罪,他卻全然不知。
蔺南星想到這事就恨地緊咬腮幫,下颚線條也繃了起來,神色兇狠,像是要殺人洩憤一般。
宋維謙在一旁不大樂意地對沐九如說道:“你問他這些作甚?他說的自己好像怎麼清白了,後院裡好幾房小妾呢,且閹人的手段也邪門……你不能委身于他!”
沐九如感到他的肢體不受控制得越發厲害了,他實在不願風症發動,堅定地道:“師兄,宮人有什麼手段,我這宮妃自然是清楚的,南星如今既然還認我這少爺……小厮之事,就讓他來行吧。”
宋師兄頓時急了,額頭上細汗都冒了出來:“那如何一樣!小厮都是侍奉人的奴婢,他若是同你行事,便是欺上犯主……”
小厮、書童之流,本就是取悅主子的奴婢,行事自然是不能欺壓到主子的頭上去。
蔺南星靜默地聽着,心裡是贊同宋維謙的說辭的。
他曾為官奴,現在又成了閹宦,如果不是做了中貴,普通的家奴都可以對他随意打罵。
他這樣的下等賤民,哪裡能染指沐九如這般高貴的主子;就是讓他做納入方侍奉沐九如,他都擔心污了主子的身體。
本還積極給沐九如尋找疏解對象的兩人各有所思,不再言語。
屋内又安靜下來。
碳火細細燃着,燈盞上的燭火偶爾爆出燈花,“哔啵”輕響一聲。
針落可聞的氣氛裡,隻有沐九如忽急忽緩的氣息聲,與室外蒙昧不清的告喪鐘聲交替連綿。
沐九如聽着那鐘聲,眼神暗淡了下來,蒙蒙一片。
他慢慢地道:“南星,你若不願的話,便随意替我尋個內侍來,多魚公公也可,我自會引導。”
蔺南星下意識回首瞪了一眼多魚,直把候在一旁的多魚小公公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聽到自家少爺竟要去找别的內侍小厮,徒然生出一股被抛棄的恐懼。
若是他現在滿足不了主子的要求,他的貼身小厮之位隻怕就要被多魚取代了去。
沐九如若是今夜就離開了京城,他隻會希望主子的身邊多些忠仆,一呼百諾,問安視膳,把他家少爺伺候得舒舒服服,曲肱而枕。
可現在他還在這兒呢!
他家少爺竟要去找别人!
蔺南星也不再去想什麼應當不應當了,他隻想着盡到小厮之務,讓少爺别去寵幸了他人。
良民妓子陪床少爺,那叫小妾、叫倌人。
但他家少爺要是找內侍,那就是把他南星的飯碗砸到地上,指責他是個不稱職的小厮!
蔺小厮受不得這種委屈,當即殷切地邀寵起來,信誓旦旦地道:“少爺,南星願意的,南星永遠是少爺的人,一定小心侍奉,不讓少爺有一星半點的難受。”
沐九如緩緩舒展眉毛,淡淡地笑了笑道:“那……多謝南星。”
蔺南星連連推辭,說當不起主子的感謝。
主仆二人三言兩語便地敲定了此事。
宋維謙無奈地按了幾下額角,往昔種種被這兩人排斥在外的記憶再次回籠。
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既然沐九如把這事定性成了小厮的侍奉,他總不能還要自折身價,與小厮搶起工作來。
宋太醫隻好叮囑一旁的蔺公公:“既然如此,南星你……細心輕柔一點。我會在屋外等着,要是九如又犯了什麼急症,你叫喚一聲我便進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好人做到底,招喚道:“我藥箱裡有些脂膏,你随我來拿吧。”
蔺南星道:“不必,我府上有禦用的。”
大行皇帝看重蔺廣與蔺南星,便常常給予賞賜,給的東西五花八門,什麼都有,脂膏與角先生便也賜了不少。
蔺南星思忖道:“多魚,去取脂膏與角先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