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不自覺緊了緊手指,心髒極重地跳動起來,一下一下的,滿溢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是被信任後的感動,也是被認可後的歡欣。
蔺南星感激地望着主子,沐九如笑了一聲,勾着眼梢回看他,巧笑倩兮:“就是你昨夜壓着我時,我也覺得你現在這身子很好,孔武有力,我喜歡羨慕得緊呢。”
蔺南星被調笑了個措手不及,俊俏的臉龐驟然漲紅,鳳眸裡也因為羞澀泛了層水光。
昨夜之事不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都是他侮辱了沐九如,蔺南星不敢和沐九如提起,甚至不敢回想。
結果他家少爺還直接給點了出來……
蔺南星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又是心虛又是羞怯,甚至都有些頭暈目眩。
暈乎乎的蔺小厮連忙把勺子遞到少爺的嘴邊,磕磕巴巴地轉移話題:“少,少爺,少爺用飯吧。”
沐九如被這反應逗得樂呵成了一團。
他雖然看東西不太清晰,但蔺南星的臉整個都變了色,還是非常明顯的,他笑盈盈地道:“還和以前一樣,臉皮薄。”
蔺南星的眼眶紅了一片,眸子水水潤潤,像是能滴出淚來。
他讨饒道:“少爺……”
沐九如輕笑一聲,不再逗人了,老老實實地張開嘴,喝起粥來。
沐少爺有些可惜地想:南星如今依然同小時候一般可愛,他卻再也看不清這人如今的模樣了。
但所幸看人也未必非得要用眼睛。
沐九如知道、也确信這個人依然是曾經的那個南星。
蔺南星初心不改地伺候着沐九如,一勺勺耐心地舀粥、吹溫,再遞送過去。
沐九如便乖順地張開嘴,把勺子納入嘴裡,細嚼慢咽以後,等待第二口粥食。
主仆兩人不再言語,靜靜地享受用飯的時光。
清粥半碗,米香四溢,溫熱的香氣從蔺南星手邊,劃過床頭,落入沐九如的嘴邊、喉口,最後滑進肚裡。
暖融融的一片。
粥食用完,蔺南星給沐九如喂了香茶漱口,又給沐九如揉了胃,防止積食。
沐九如嗳完氣後,天色已經漸暗。
夕陽西下,橙光映照着屋内,将高大的奴婢,與纖瘦的主子染上绮麗的霞色,雙目像琥珀一般晶瑩透亮。
蔺南星将空了的小碗收起,說道:“少爺,我去點個燈。”
他把放碗的木案拿出房間,遞交給門外的多魚,很快接了個點燃的蠟燭進來。
燈火幽輝,影影綽綽,在黃昏中并不顯眼。
蔺南星提起床邊的燈罩,點燃裡面的蠟燭,一盞一盞耐心地點過。
沐九如倚在床頭,看着屋内漸漸地亮如白晝,慢吞吞地道:“前面宋師兄說……要邀請我去秀水巷住……”
他的聲音輕柔虛弱,并不響亮,一不注意就會忽略;但點燈的那人時刻注意着沐九如的吩咐,自然沒有錯漏。
蔺南星手腕一抖,火熱的蠟油落了一滴在腳邊,他又收斂起眉眼,繼續撩起绛紗,點燃燈芯。
沐九如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昨日倉促,都沒來得及讨論我之後的去處……聽說你本來是打算把我送去南邊定居的,如今你作何打算?”
他慢慢梳理着心頭憂慮,道:“我這個應死的太妃住在你的屋裡,若是被人發現,怕是會連帶着你一并落罪,不知你這裡可有什麼萬全的準備?”
沐九如說了一長串,蔺南星認真聽着,仔細思量,抽絲剝繭之後,他發現少爺是在關心他的安危。
蔺南星的心頭一片柔軟,他吹熄了手邊的引火燭,回到床邊,溫言道:“少爺,你放心,蔺府主院裡頭有人層層把守着,就算是東廠的人摸進來都無法全身而退。”
他頓了頓,略含期待地問道:“若是少爺不嫌棄……我這裡是閹人的府第,暫時就住這兒吧?”
沐九如一時舉棋不定。
他在這世間最熟悉的人就是南星,自是不想分開的。
可他更擔心拖累故人落了罪,沐九如張了張嘴:“我……”
屋外突然喧鬧了起來。
像是有好幾人在吵吵嚷嚷。
混亂之中,多賢的聲音極為嘹亮,叫嚷道:“蔺豐公公,哪有人直接往裡闖的……你讓小的去通報一下!”
“哐”得一聲,外間屋門打開。
多魚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蔺豐公公!你先在此歇息一下!莫要叫我們難做,多魚通報一聲費不了多少時間!”
叫蔺豐的那人卻不買賬,聲音越靠越近,尖聲細語地叫道:“讓開!耽誤了聖旨,回頭讓你們通通人頭落地!”
周圍仆役又是好一通推拉勸告,隻是聲音依然越來越近,幾乎就要進入屋内。
蔺南星瞥了眼門扉上面糾成一團的投影,“唰”地放下兩頭床幔,快步走到屋前。
恰好門扉“吱”得被推開。
一個圓頭大耳的宦官破門而入,手握明黃聖旨,身後跟着靜若寒蟬的多魚、多賢和幾個府丁。
蔺豐公公笑眼盈盈,撣了撣衣袍,朗聲恭賀:“幹弟弟,你是個出息的!天家愛重你,要給你天大的賞賜啊!”
胖公公眯了眯眼睛,望向并攏的床幔,探究地道:“哦?弟弟這是藏了什麼人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