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微表情很奇妙。它通常持續不到一秒,并且總能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主人的真實情緒。如果有人能精準捕捉到他人的微表情,說明這個人要麼是這方面領域的專家,要麼時刻處于需要察言觀色的環境,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名叫泰克·騎士。
鑒于當下無論哪一點都不符合上面所列舉的情況,所以無人能得知祖國人内心究竟在想什麼。
這個男人隻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維克多,手上的力度卻維持在一個即将捏碎人體骨骼的阈值,隻要他想,維克多的右胳膊就會廢掉。
汗水從維克多的額頭滑下,在他撲滿塵土的臉頰上劃出幾條清晰的水痕,而他的眼睛仍不怕死地回瞪眼前的男人,垂在身側的拳頭由于緊握顫抖着,青筋凸現。
要說維克多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莫過于沒有随身攜帶武器,不然他就能給祖國人的眼珠子來上兩下,看看對方是不是名副其實的刀槍不入——可惜他做不到,并且目前還在抵抗對方的“物理”脅迫。
過了宛若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施加在他胳膊上的力度驟然消失。維克多用力吸氣,試圖緩解胳膊難以忍受的疼痛。
祖國人略微擡起頭,輕輕眨了眨眼。
“你是說……‘火車頭’,對吧?”他的話看似反問,實則十分笃定。
火車頭,同樣是“超級七人隊”的成員之一,兩年前曾在大街上高速移動“撞”死一個平民。*沃特公司的官方說法是,當時火車頭正在執行任務,而且是那個平民違反了交規橫穿馬路才導緻自己的死亡。
維克多本來沒有想到火車頭,他隻是單純在指責祖國人。他從這個身披星條旗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太多的黑暗過往,以至于對方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展示出自己的攻擊性。祖國人的這一番話,反而讓他找回了一絲理智。
從對方的角度來看,維克多不應該知道他曾經濫殺無辜的事,所以他才會提起“七人隊”裡唯一一位衆所周知“誤殺”過平民的火車頭。
看着維克多明顯在思考的模樣,一個未曾想過的念頭擊中了祖國人。
這小子是知道了什麼嗎?
祖國人眯起了眼,終于肯松開維克多的胳膊。維克多猛地喘息一聲,片刻搖晃後又穩住身形。
他還是收斂了許多,隻在上面留下了淤青,希望這個年輕人能明白他的“大度”。
“每個人都會犯錯,火車頭也會——”祖國人搖着頭,看上去對自己提起的往事感到十分遺憾,“那可真是一場悲劇。”
“但是——”他豎起食指,在維克多眼前左右晃動。
“犯錯的人都應該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尤其是對那些家庭本就不完整的人來說。”
維克多瞳孔一縮,仿佛從沒料想過會從祖國人口中聽到這番話。
伸出的手指改作撫摸自己的下巴,祖國人思考了一番,“馬弗瑞克……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哦,馬弗瑞克!”他自顧自地說,“青少年打鬧再正常不過,我上學的時候也會跟同學有摩擦。”
“但是,我可從來沒把人打進醫院,我隻會——”
他說到一半突然止住話語,随後像是被自己接下來的話逗樂,喉裡發出輕快的笑聲。維克多不發一語,隻是瞪着自說自話的祖國人。
“抱歉,我跑題了。壞習慣。”他擺擺手,凝視着維克多,“總而言之,肯認錯就應該得到原諒,不是嗎維克多?”
祖國人的話仿佛在傳達一個信息:對于像維克多這種同樣家庭不完整的人來說,“認錯”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根本不在乎馬弗瑞克,維克多再清楚不過。他并不是想讓維克多承認毆打馬弗瑞克的錯誤,而是承認頂撞了他這個“長輩”的錯誤。他想要維持自己光鮮亮麗的英雄形象,所以他不會對維克多動手——除非維克多想不開,繼續挑釁他。
維克多一無所有,實力也沒有強勁到能與祖國人叫闆的地步。哪怕他接受的訓練再艱苦,肉|體鍛煉得再強大,還是會被祖國人輕松捏碎,更不要提祖國人背後的沃特公司。資本的力量隻手遮天,自己哪一天死在某個角落都不會被人發現——就像父親一樣死得不明不白,而他精神失常的母親将會失去她唯一的兒子。
想通了的維克多氣焰盡消,完全喪失了鬥志。他松開拳頭,低垂着頭不再看祖國人。
他并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母親——哪怕這個女人從沒有阻止過父親的行徑,她依舊是他的母親。
因為母親,哪怕是疼痛也沒能逼出的淚水,開始在維克多的眼眶打轉。
戰争從來沒有真正開始過,但他已經徹頭徹尾輸了。
“……沒錯。”他輕聲回答。
在維克多看不見的角度,俯視着他的祖國人漸漸挑起唇角。
這就對了。把頭低下,乖乖承認錯誤,這才是乖孩子。
他挫敗的模樣極大取悅了祖國人,連帶腦勺看上去都十分順眼。祖國人突然很想看到這個一直跟自己對着幹的年輕人臉上是何種表情。于是他挑起對方的下巴,迫使對方擡頭。他沒有感覺到任何阻力,輕而易舉擡起了維克多的臉,同時嘴上說着關懷的話。
“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維克多閃爍着淚光的眼睛将他早已準備好的嘲弄堵在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