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盧克獨處的時光曾出現在維克多的夢境中，他從未想過會在現實中成真。

在車上，盧克向他描述他們即将要去的那家中餐館的食物有多棒。

“我弟弟山姆很喜歡他們家的炒面，以前總是要我給他多帶幾份。”

他一隻手握着方向盤，在提到他的弟弟時時陷入片刻回憶，随後露出懷念又憂傷的表情，“他是個十足的大胃王。”

維克多凝視着他的側臉，沒有說話。

“我光顧着自己說了——”盧克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偏好的食物嗎？”

維克多認真思索了會，“麻婆豆腐，青椒肉絲。”

“‘青椒肉絲’？”盧克别扭地跟着念，“也是中式菜嗎？”

“是啊，我媽媽的拿手菜。”笑意從維克多臉上浮現，很快又隐去。

盧克視線上移，通過後視鏡觀察再度沉默的維克多——他雙臂交叉，緊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不停變換的風景。

上次坐這輛車時維克多還醉得一塌糊塗，這次他神智清醒，卻希望自己還不如繼續醉着。車内的氛圍讓他難以适應，尤其是盧克不說話的時候。沉默籠罩着兩人，唯有車輛穿梭過燈柱時的破風聲相伴。

其中一人的聲音打破了難熬的沉默。

“對不起。”

維克多聞聲轉頭，盧克正平視前方。

“不管是關于你母親，還是上次那件事，我都很抱歉。”

“我不在乎。”維克多輕聲回道。

盧克别過頭看着維克多。

“可我在乎。”他并不高昂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内無比清晰。

維克多對上盧克的視線，感受到胸膛的心跳聲漸漸蓋過一成不變的引擎聲。他緊張得狂咽口水，悄悄挪動身子，妄圖把自己縮進坐席裡。哪怕當下滴酒不沾，他也能感到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他實在搞不懂盧克今晚到底想做什麼——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為了讓自己能喘口氣，他把臉歪過一邊，強硬轉移話題，“還有多久能到？”

“再過兩個街區就到了。”盧克打着方向盤轉入下一個車道，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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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中餐館一個靠裡的座位就坐。除了沒有維克多提到的青椒肉絲，這家餐館并沒有什麼缺點。店長是盧克的熟人，特地給第一次光臨的維克多送上兩瓶開好的啤酒。

盧克微笑感謝店長，同時把桌面上的啤酒放到遠離維克多的地方，“今天就免了，司機可不能酒駕。”

維克多回想起兩次在他面前喝醉後做出的糗事，默默感激對方的舉動。

晚上的餐館沒多少人，兩人邊吃邊聊，多是盧克挑起話題，聊戈大、維克多的意向專業、興趣愛好，等等。當聽到維克多喜愛搖滾音樂時，盧克看上去十分驚喜，還問他最喜歡哪支樂隊。

“綠日（Green Day）。”

盧克聽到後，當即哼唱《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的副歌。維克多完全沒想到能聽到盧克唱歌，喜悅令他的眼睛完全黏在盧克的臉上，越發覺得對方迷人至極。

不知是否也受食物香味影響，維克多比起先前在車内要放松得多。他不停往嘴裡塞豆腐，還意猶未盡把嘴唇沾上的醬汁舔掉。盧克夾着筷子，手肘撐在桌上，隻是看着他。維克多覺察到了他的目光，停下繼續朝盤子伸筷的動作。

“你讓我想起了山姆。”盧克說。

維克多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除開今天，他還曾在那一晚聽盧克提到過，但當時他意識太過模糊，沒怎麼聽清盧克的話。

“他怎麼了？”維克多問。

盧克垂下眼皮，把筷子放下，“……兩年前，他在精神病院自殺了。”

維克多同樣放下筷子，驚訝地望着他。

他輕輕搖頭，“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陪在他身邊，他就不會……”說到一半，他低下頭，嘴角也跟着垂下。

看他這副樣子，維克多舉起左手想要觸碰他，卻又在半空中止住，在對方擡頭之前收回去。他弟弟的遭遇令維克多想起了母親，自己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我很抱歉。”維克多說。

盧克扯出苦笑，“你沒必要道歉，是我非要跟你提不愉快的事。”

“隻是……”他猶豫片刻，像是也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困惑，“那晚我又看到了他。”

維克多坐直了身子。盧克說的“那晚”，應該就是他差點出車禍的那一夜。

“凱特說我隻是太想他，但我真的看到他了，我發誓。”盧克掐着自己的手掌，緊盯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