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第一次見到黛比是在出院日的那個中午，事實上，距離他和馬克互相透底也不過一天。他穿着自己原先的衣服走出醫院，看到一個亞裔女性靠在車邊，視線在每一個出入醫院的路人臉上掠過。在看到正好望見自己的維克多後，她臉上自然而然的微笑帶動了眼角的皺紋。維克多愣在原地，内心湧上了熟悉感。

那是黛比，馬克的母親，可她卻和維克多的母親如此相像，以至于他以為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放學時分被母親接回家、無憂無慮的時光。

黛比招呼他過來。他小跑着來到她的身邊。

“維克多，是嗎？”黛比問他，并看向他的右手，“你感覺如何？手還痛嗎？”

他的右手依舊纏着幾層繃帶，不過并不像之前那般往外滲血。他在護士換藥的時候也看過自己的手，手腕傷口血肉模糊，在藥物的作用下已有愈合的迹象，且能看出切口曾十分平整，無論究竟是何種東西造成的，至少沒讓他在斷手的時候太過痛苦。繃帶下的新肉如螞蟻噬咬般瘙癢難耐，偶爾不小心用上力氣還會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在她面前，維克多下意識表現出與母親相處的模式，隻說能讓對方安心的話。

“不痛了。”他說。

黛比擔憂地看着他，又發現了他左手提的藥物袋。

“這是醫院開的外用藥和消炎藥。”他解釋道，“大概還得連續用一個月吧，”

黛比會意地點點頭。她主動拿過維克多的袋子放到車後備箱，又幫他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我們回家吧。”

維克多道了聲謝，坐進車裡。

在車上，黛比問了他許多，一開始是較為瑣碎的問候，醫院夥食、睡眠問題、術後護理，等等。黛比的關切令維克多感到溫暖無比，但理智無時不刻提醒他，這不是他該享受的待遇。

他一五一十回答了對方抛出的所有問題，直到對方自己先止住話題。

“——抱歉，我是不是問得太多了？”黛比的語氣飽含歉意。

維克多搖搖頭，“完全沒有。”

“要是馬克，估計都要嫌我唠叨了。”

說到馬克，黛比的話鋒一轉，“馬克和諾蘭收拾了家裡的雜物室，你可以住進去。”

“謝謝你們肯收留我。”

“這沒什麼。”黛比邊說邊笑起來，“即使諾蘭沒提議，我也會強迫你跟我們一起住——開玩笑，我不會強迫你的。”

維克多跟着笑了笑。在等紅綠燈期間，出于禮貌，他主動問起黛比的家庭。

黛比是一個房地産經紀人，工作的性質讓她有足夠時間呆在家裡；她的丈夫諾蘭表面上是一個作家，他寫的旅遊自傳廣受讀者喜愛；至于兒子馬克，則是一個17歲的高中生，目前正打算成為與父親一樣的超級英雄。她并不擔心維克多會洩密，畢竟馬克已經透露過他的身份，他們也知道了維克多的來曆，她沒必要多加隐瞞。而且她看人一向很準，這位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不像那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

說完了自己的情況後，黛比也詢問起維克多。維克多盡可能簡短闡述自身的經曆，唯獨在超能力方面，他還是搬出了同樣的說辭。

“‘讀心’？”黛比重複了一遍，“這會讓你煩惱嗎？”

她的關注點與其他人的不一樣，不過維克多并不反感。

“多少有點。”他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開了我自己的世界，現在已經沒用了。”

“父母給孩子注射藥物……”黛比提到了剛從維克多那聽來的話，眉頭輕皺，“那可真是惡劣的行徑。我永遠不會這麼對我的兒子。”

維克多惡意發散了一下思緒：和一個擁有超能力的外星人結婚并誕下孩子，跟給孩子注射五号化合物是一樣的結果吧？但總歸是兩碼事，他也不好就這麼給它們劃上等号。

-----

與大多數中産階級的住宅一樣，黛比的房子是一個附帶院子的雙層獨棟。維克多透過車窗，看到了站在房子外迎接他們的馬克與諾蘭。馬克沖他們招了招手，而諾蘭隻是看着朝他們駛來的汽車，如同在行注目禮一般站得挺直。

汽車在房子邊的道路上停下後，馬克貼心地幫維克多拉開車門，而下車後的黛比合上車門走到諾蘭身邊，親吻了一下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的臉，在這之後，男人冷漠的神色才終于有所緩和。

“怎麼樣，一路順風嗎？”諾蘭摟着黛比，放在腰部的手捏了捏她的肉。

“沒怎麼堵車，好得不行。”黛比微笑着輕推諾蘭，看得馬克的臉皺在一起，露出吃了蒼蠅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