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無心的話令師妃暄楞于原地,思緒卻止不住回到離開慈航靜齋之前,她跪于大殿,接受離開前師門的囑托,有着關于天下,關于【長生訣】,甚至也有關于她本身。
“妃萱,此番下山,你需得隐藏樣貌,若非必要,不得輕易取下面紗”,師父的話今尤在耳。
師門不希望她陷入無畏的世事中,她清楚,甚至理解,知曉她身負使命。
可眼前是婠婠,這令她并無抗拒之心,也不擔心這會令她卷入何種世事,但因她向來聽從師命,這便足以令她猶豫,基于對師父的感情。
眼見師妃暄原本引她心悅的眼上,露出像要被奪走心愛之物,那般猶豫,婠婠恢複心神,她本是一時興起,并無想勉強,雖她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于她來說,容顔僅僅隻看客的感覺,重要又沒那般重要。
“呵~”,發出輕松的笑,又主動收回還放在師妃暄心上的手,盯着人看的神情,就好像在說,她僅僅隻是打趣,無需在意,可在她眼前的人,卻在她離手的瞬間主動伸手,自己褪下面紗。
在婠婠眼中,她眼睜睜瞧着那人的手,伸向腦後,僅輕輕一拉,懸在臉前的面紗,便順着臉滑落,它滑過鼻尖,又蹭過嘴,最終墜于師妃暄的手上。
當沒了面紗的遮擋,婠婠第一次明白為何這世間多的是容顔看客,連她自己都已成這其中之一,秀麗的輪廓讓婠婠覺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大抵就是在說着眼前人。
本就覺得師妃暄氣質超凡脫俗,如今便更像是天上仙子誤入凡塵。
瞧此,婠婠一時失了心神,若非知曉【慈航靜齋】并無魅惑之術,她定要覺得是中了詭術,不然她怎會說出“姑娘不似凡人”的話。
盡管說完她很快便反應過來,擔憂自己有些唐突,卻見師妃暄在自己的話後,似乎并無惱怒,又不禁感歎,“得見姑娘容顔,是婠婠之幸,隻是讓姑娘多有為難。”
“區區皮囊,若是婠婠要看,何來為難”,師妃暄對這些瞧得本就不重,隻是世間多紛擾,自是能免則免,思及此她便重新将面紗系回,耳中卻聽婠婠言語,“師姑娘瞧來倒有些眼熟”,這令她系着面紗的手,微有一頓,“其實”,她剛想開口,話卻又被婠婠給打斷,“想來是婠婠誤會”,聽此否認,師妃暄已至嘴邊的話,被壓下,她看着婠婠,眼中閃過黯然,最終竟有嘀咕,“何來誤會”,隻可惜這話,婠婠聽不到。
對着師妃暄确有熟悉之感,可不論婠婠怎麼想,都不覺得她會認識慈航靜齋大弟子,尤其是在見過此人容顔之後,這股想法便越漸加深,推翻一切猜測,想來以她的記憶,若見過此等容顔,又怎會隻覺得熟悉,定然會刻于心上,萬不會忘記,但這仍令她有些失望,她隻能安慰自己也許是因近來,她與師妃暄産生了糾纏,才産生了太多的瞎想。
若無要事在身,婠婠倒真想同眼中人呆在此處,哪怕是不言不語,可惜,宇文化及和雙龍都需注意,她更需要光明正大地奪得一個身份,出現于那些人身邊,如今計劃已造好,她要去做那隻黃雀。
看着眼前人的笑轉為沉默,師妃暄不由得便想起婠婠對宇文化及的虛假出手,她清楚【長生訣】依舊橫亘在她和婠婠之間,也瞧得出來婠婠的心思已不在這裡,雖有些難受,但這并不妨礙她去理解這件事。
“【長生訣】是妃萱的使命”
這突然的開口,令婠婠神情一滞,【長生訣】的存在,令一向不在意世人看法的她,在師妃暄面前,卻有些刻意不想提及,盡管她起初并未意識到這點,可現下一切已豁然開朗,當師妃暄主動提起時,反令她意識到自身的不果斷,“師姑娘”,在喚出時,心竟有些些釋然,“婠婠亦不會放手,哪怕對手是你。”
“好”,師妃暄應道,“妃萱定會阻止此事”,言語之中亦有自己的堅定。
“那好,我們走着瞧”,不彎彎繞繞,婠婠反倒放了心,師妃暄給她一種感覺,就好像【長生訣】是【長生訣】,她們是她們,而她确實該走了,“師姑娘,但願此事過後,你我還能如初”,她輕松躍向前方,隻留下這言語,而這回,站在破廟上的女子,并未追去。
“婠婠”,輕喚着遠去人的名字,面紗之上,師妃暄的雙眼微垂,心中自有一番煩堵,她對【長生訣】可并非隻是保護,慈航靜齋從不是誰的保護者,可她想保護婠婠,此書便絕不能落到婠婠手上,但願那兩位公子便是【長生訣】的歸路,想到此,她便也無有遲疑,順着婠婠離開的方向而去,畢竟她們都是要去李府。
柴紹今日本是想給秀甯好好一個驚喜,讓秀甯得知他心中的在意,可沒想到,後廚的幫工出了亂子,其實也不算大事,隻是一個屠宰的漢子,突然不能發聲,漢子被吓了一大跳,這才鬧得後廚雞飛狗跳,隻是雞飛狗跳,安慰一番倒也無礙,可秀甯卻從中看出幫工的奇怪,說那人突然失聲,怕是有人動了手腳。
見秀甯面色凝重,他便當場保證徹查此事,問了一圈卻隻發現與幫工有接觸的皆是熟人,除了管家,一個擅闖的農婦,以及宋玉緻,他也沒有多想,将事情悉數告知給了秀甯。
“玉緻?”,玉緻本就離開的奇怪,如今又扯上幫工,李秀甯的視線默默從那正在替幫工診脈的大夫上收回,紅拂還未回信,也令她難以安心。
見李秀甯神情凝重,又聽其嘴裡嘀咕着宋玉緻,柴紹便以為是李秀甯擔心此事與宋玉緻有關,不免有所安慰,“秀甯,隻是一個幫工,就算真有什麼事,也與玉緻無關”,表明自己站在玉緻這邊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