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觀有些驚訝。
在原主的記憶,中兩人的關系算不上很好,卡珊德拉總是扮演沉默的角色,惹得他幾度懷疑她是閉口禅的修行者。
“這位小姐說得很有道理,”管家的法令紋加深,鷹鈎鼻凸顯,“但在利歐先生眼中,程觀先生不是客人。”
卡珊德拉凝眸看着他。
“程觀先生,請随我來。”管家側身半曲臂示意。
程觀對卡珊德拉很輕地搖了下頭,随後轉身跟管家來到了主位。
紅絲絨的座椅柔軟舒适,椅背頂端鑲嵌着一顆純粹的藍寶石,它的光亮在與其色彩相同的眼中晃過,金發碧眸的青年在此坐下,鎏金餐具整齊地擺在桌上,等待使用。
管家立于他身旁,仿佛他真正代替利歐先生成為了主人,程觀神色自如地拿起餐刀,輕敲兩下高腳杯,示意晚餐開始。
侍仆如影子般悄然而至,呈上流水的佳肴。從進入城堡之後,程觀的喉嚨就隐隐作痛,他吃了口沙拉就不肯再吃,吞咽帶來的疼意實屬消磨胃口。
除去有兩位通靈師刻意在鏡頭前展示巫術不小心摔了盤子的小插曲,晚餐還算平靜地結束。
“房間已經為各位客人準備好,可以随時休息,”管家聲音變得沙啞了些,“大家早些休息,不要在夜間遊蕩,另外注意,請不要拉開窗簾。”
“為什麼不要拉窗簾?”一位戴着帽兜的年輕通靈師疑惑道。
管家帽子的陰影愈發深了,幾乎隻留下了下半張臉,他的嘴角依舊揚着,耐心解釋:“因為陳年曆久,窗簾架可能不太穩固,而且簾布沉重積灰,安全起見,還是不動為好。”
年輕通靈師麥克哦一聲,點點頭。
衆人随旋轉樓梯而上,一張足有兩層樓的中世紀油畫懸于牆上,畫中的數名嬌豔的貴族少女在樹林嬉戲,色彩明媚燦然。
房間是體貼的單人單間,程觀的房間在走廊盡頭,他推開門時微微一怔。
鴿血紅絨窗簾,受刑天主像,編織繁複的羊絨地毯與床頭的一盞金台蠟燭。
這個房間的裝飾太過熟悉。
程觀凝眉轉身,欲要去看看其他人的房間,險些迎面撞上了另一個人的下巴。
程觀後退一步,看清了來人,月眉一撇,挂上了跋扈的面具:“幹什麼,站後面不出聲,啞巴了?”
“抱歉。”
來人正是主角艾希,棕發灰眸的男人背對着走廊的光,骨相清晰的臉陰影交錯,灰眸在不經意間迅速掃過房間内飾,在那副對床擺放的油畫上停頓片刻,随後收回,他将旁邊的行李箱拉到程觀面前,解釋來意,“你的箱子。”
程觀随意将箱子拉杆收起往房間裡一推:“看什麼呢,喜歡這幅畫?應該每個房間都有吧。”
“沒有。”艾希回答道,“不一樣。”
程觀暗暗挑眉:“怎麼不一樣?”
“我房間裡的是天主忏悔像。”艾希來時已經暗地打量了其他幾間房間,每張對準床方向的油畫都是不同内容,似是獨特設計過的。
“哦,”程觀内心明白這是異常之一,不欲讨論。
他眼尾上揚,斜斜睨他一眼,突然趕客:“你可以滾了。”
用完就扔。
“……”
見人不動,程觀伸手摸上門沿,想着把人拍出去,艾希握上門把手,擋住了要合上的門。
程觀用力推了推,頗有分量的實木門紋絲不動。
程觀:“……”這個垃圾身體這麼沒力氣的嗎。
“你有……”青年眸中閃過惱意,話還沒說完,就見男人一隻手伸過來,目标似乎是他的脖頸,他立刻向後一避,“你幹什麼?别拿你的髒手碰我。”
艾希自動忽略後半句,修長的手指微蜷,收了回去:“你的脖子……”
他想起剛剛程觀脖頸宛若遊蛇般閃過的紅色和他無端被吸引觸碰的手,灰眸晦暗,盯着面前姣好的臉:“——算了。”
“神經。”
砰!——
門被飽含怒氣地摔上,離艾希的鼻梁僅毫厘之差。
艾希有些遊神地回到房間,隐約覺得他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
*
午夜十二點,城堡陷入徹底的寂靜。
節目組留下的攝像頭于黑夜中幽幽亮着一點猩紅的光,記錄着所見的一切。
白天奢靡濃烈的城堡在夜間的攝像頭中隻餘黑白兩色,左上角的時間正常變化,畫面偶爾劃過雪花般的像素碎片。
旋轉樓梯旁的巨幅油畫安靜懸挂,明媚豔麗的少女森林在沉入黑暗之後扭曲成詭異的色塊,身穿粉色長裙的少女坐在飛揚的秋千上,後面莺莺燕燕推她向樹林的另一面,白日中少女大張這嘴的喜悅表情似乎變了意味,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隐于樹木間的黑影在燈光關閉之後終于得以顯現。
重疊樹幹間的點點白色不是溫暖陽光的斑點,而是……一口森然的白牙。
少女不是在喜悅,她在驚恐。
她張大了嘴,在他人眼中的興奮尖叫,實則是她目眦欲裂的恐懼。
嗡——
攝像機畫面模糊一瞬,緊接着一聲玻璃碎裂的脆響,畫面徹底變為黑暗。
咚咚幾聲,烏鴉踏上窗棂,漆黑的喙不停啄弄着玻璃。
床上入睡的人被細響驚醒,神情迷蒙,眉宇煩躁地走到窗邊。
紅絨窗簾猶如凝固黑血,咚咚的敲擊還不停止,那人煩不勝煩,手抓上了沉重的絨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