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愣住，仰頭看向居高臨下的管家，他頭上那頂禮帽的陰影仿佛也要将約翰吞噬：“……怎麼彌補？”

管家的笑容更盛：“你們神父總有着包容的胸懷，虔誠地自我犧牲，你怎能忍受其他人陷入痛苦之中呢？多麼悲憫無奈啊……所以我為先生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成就永世贊譽美名的彌補方法。”

約翰喉結一滾，四肢僵勁，心跳加快，鼓動的血液像是渾濁泥水。

管家看到他眼中壓抑的期待，緩緩道出了這個方法：

“那就是……以己身換衆生。”

“……”

沸騰的血登時冷了下來，約翰震驚地瞪大了眼，想要搖頭：“不——”

咔。

骨頭清脆地斷裂。滿身狼藉的神父再不能發一言，隻能眼睜睜看着他的視野旋轉傾倒。

樹上的烏鴉飛撲而下，叼起來地上的人，随後向迷宮飛去。

紅月更明亮了些，管家輕壓下帽檐，看着努力的烏鴉和即将獻祭自己拯救衆生的神父，不禁發出奇怪緩長的詠歎：

“哦，多麼偉大……”

*

安全屋時限将至，沉寂已久的藤蔓小屋内終于有了除呼吸聲外的細響。

艾希看了眼藤蔓卷着的鐘表，起身，對面的卡珊德拉見狀，靜靜地投來視線。

狹小的小屋，相對而坐的兩人，竟能隔出一條清晰的分界線。且在安全屋時效中的一個小時内，兩人更是未吐出過一字半句。

奇怪的氛圍凝固，仿佛是充斥着天然氣的黑暗室内，平靜又危機四伏，觸發隻需那零丁火星。

艾希站在小屋的出口，确認過周圍情況後準備擡步走出，卻聽到後面的人突如其來的發問，打破了這最後的寂靜：

“你剛剛在安全屋前面，見到了誰？”

深潭般眸子映出門口的背影，許久未言的嗓音微啞，向他問道。

艾希腳步一頓：“沒誰。”

卡珊德拉神賜的預知神經在跳動，她能感覺到那人非常重要，但當時拐角綠蔓恰好遮擋了他的身影，她隻能看一晃而過的手臂。

“不。”

哪怕内心有所起伏，卡珊德拉語氣依舊疏離禮貌：“我能感覺到……他是被抹去存在的人，請你告訴我，他是誰。”

艾希眸色明滅，停在門口：“……”

“我要幫助他，”卡珊德拉的直覺這樣告訴她，于是她又重複一遍，“請你告訴我。”

幫助。

艾希又想起那時走廊中，卡珊德拉發着微光撫向程觀脖頸的手，以及程觀回應的那句道謝。

程觀對卡珊德拉的态度是與衆不同的。艾希一直知道。他對将他從夢魇中拉出的艾希鋒芒畢露，卻對緩解他咳疾的卡珊德拉卸下防備。

因為那聖子聖女的虛名嗎。

艾希神色不明，那張紙條上淩亂的字迹反複重現于腦海，私欲暗流湧動，他不想告知任何人這屬于程觀的唯一訊息。

但——

“出了迷宮後。”

艾希撂下這句話，未等卡珊德拉回應，便走出了安全屋。

然而片刻後，整個迷宮的藤蔓竟奇異地震動起來，深綠的葉子卷曲，緩緩向兩旁撤去，幾乎是同時，所有人的眼前都出現了一條這樣充滿引導意味的寬闊道路，直指迷宮中心。

玫瑰指示牌伫立在這條道路中央，浮現出一行紅字：

前進。

艾希掃過地上的影子無誤後，若有所思地踏上了這條道路。

在此刻，位于不同處的嘉賓，順着道路的召喚，朝迷宮中心彙聚而來。

艾希，卡珊德拉，柯林，麥克，伍德。

僅剩的五人先後到來，茫然相視幾眼，随後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中央的白色石壇。

“這是……祭壇？”伍德低聲自言自語道。他腦中空白一片，巨大刺激下的大腦開啟了保護機制，他迷蒙在空地中醒來，記憶斷片，四肢卻時不時地顫動，像是重傷痊愈後仍綿延不息的幻痛。他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能跟随着出現面前的指引而來。

“……”其他人心各異，均沉默不語。

烏鴉叫突然響起，伍德聞聲擡頭，在看向空中時瞳孔驟縮。

空中的鴉群由遠及近，其下面竟是一個晃蕩的人影。

它們尖銳的爪子抓着那人飛來，于迷宮中央上空盤旋幾圈，接着将人直接丢下，摔在石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