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自覺低頭,選擇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
在場的五個人,除了伍德,其他的房間中挂有着最後四副畫像。
受刑、複活、誘惑、忏悔。
這四副色調豐富,筆觸華麗的畫像,懸挂在正對着床的位置,仿佛是在宣告無形審判。
“我、我說……”麥克率先支撐不住,他抱着頭,“我曾經,為了實現一個陌生的法陣,害死了一個人。”
“那是我從禁地古籍中得以一瞥的法陣,我不知道它的效力,但是我卻被它迷了心,我日夜都在想,甚至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呓語,要我把它畫出來。”
“終于,我忍不住動手,在一處隐蔽的森林。盡管隻看過那個法陣一眼,我卻能完整回想起它每一處陣紋,每一處像是我看過無數遍一樣清晰……”
麥克伏在地上一整天,從清晨到黑夜,畫好了陣,它是如此的攝魂奪魄,他隻差起陣的最後一個條件——一個活人。
這不能怪他。“……誰讓他偏偏那時找來了。”麥克神經質地扣弄着手指,關節處已有斑斑血痕,“我沒想到,我也沒想到,這個陣竟然是這樣的作用。”
那人在走進的那一刻,便靈魂被惡靈吞噬,身體頃刻化作空殼,如漏氣的氣球般萎縮,倒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麥克眼睛通紅,流血的手抓撓着頭發,“這多年,我一直被悔恨折磨,這次來到這裡,就是聽聞曼加利有着能複活死人的傳說法陣……我想彌補的。”
伍德無措地看着旁邊的人,正欲伸手安撫兩句,卻聽艾希突然打斷,冷聲道:
“别裝了。”
“……”伍德伸出的手一頓。
柯林皺眉看向艾希。
“法陣不可能是單向的,你向惡靈提供了活魂,”艾希毫不遮掩道,“那你得到了什麼,或者說,你用活魂向它交換了什麼?”
麥克的動作頓住,緩緩擡頭:“……”
“你并非不知道,你主動答應了惡靈的交易。複活死人的法陣……你想複活的也不是那個人,對嗎?”
伍德看向麥克的眼神漸漸轉為震驚。
“怎麼,”麥克忽然嗤笑一聲,眼中的悔恨頃刻如潮褪去,銳利地釘向艾希,“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嗎,能在這的,都沒好的!”
卡珊德拉微微歎息,垂眸不再說話。
背負罪孽的人永遠不會誠實。
古鐘上,分針咔哒一動,與時針重合。渾厚的鐘聲第三次響起。
烏鴉飛來,暗色邀請函散落各手。
第三場遊戲——血腥瑪麗,開始。
*
程觀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耳邊是叮咚流暢的樂聲和交談聲,漫長無序,直到一聲碰杯輕響,他如同倏然回神般,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幾雙筆直的腿出現在他面前,他一頓,片刻後才适應了這與桌子齊平的視線。
“真是好久不見……聽說倫明先生最近去西部發展了?”
他身旁的男人客套地笑起來:“是啊,也是迫于無奈,不然誰想背井離鄉呢,哎,如果我們家也想曼加利家族一樣,出一個千年難遇的天才就好了……”
“可遇不可求啊,”男人挽着他的夫人,“現在巫族血液斑駁,能擁有純血的,似乎隻有自古傳承的曼加利了。”
“那位少年天才,天生純血靈力強盛,十歲精通所有巫術,現已經言出法随,幾乎步入神境,”倫明搖了搖頭,“我們一生所努力的,甚至比不上人家出生就擁有的。”
男人同樣感慨:“曼加利出此天才,大概又要繼續統領巫族百年了。”
他的夫人配合着微笑點頭,一雙美目看向了程觀:“這位是你家小公子?”
“嗯,對啊,這次一起跟我回到東部,長長見識,”男人拍了下程觀的肩,“伊文,來,這是多倫斯先生和瑪麗夫人。”
“您好,多倫斯先生,瑪麗夫人。”程觀俯身向兩人問好。
瑪麗夫人展開羽扇,莞爾道:“伊文啊,真可愛,你的眼睛真漂亮呢。”
“謝謝夫人,您的眼睛也很漂亮,像是閃閃發光的綠寶石。”程觀禮貌道,十歲的小少年身穿西裝,舉止文雅,像是一個天生的小紳士。
“有眼光。”多倫斯也爽朗地笑起來,三人又随意聊了兩句,便各自散去交際。
程觀跟着倫明在交際場推杯換盞,轉悠了大半圈,他看向城堡精緻的彩頂玻璃,又看向牆上栩栩如生的浮雕,最後落在走廊處的中世紀騎士盔甲,少年心性早已按耐不住。
他悄悄打量着沉浸在交談中的父親,假裝去拿後面長桌上的杯子蛋糕,實則一轉身,從大廳中溜了出來。
程觀一邊瞧着嵌入玻璃櫃的古老展品,一邊随意走着,他四下張望,眼中溢滿了新奇。
他從未見過如此紛華靡麗的地方,連最閃亮的寶石到了這裡,也隻能混入數不盡的寶石山中,變成其中平平無奇的一顆。
程觀走到了盡頭,卻看見一扇格格不入的古樸木門,他上前見沒有上鎖,便隐蔽地推開了一條縫隙。
明亮的藍眸出現在這條縫隙中,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