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祭司站在玫瑰叢旁,靜靜地看着這個不速之客,像他上次猝然消失一樣,這次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玫瑰叢中。
“……呃,”程觀被看得竟冒出一絲心虛,率先開口道,“好巧。”
祭司果然沒理他,繼續向前走去。
程觀自認理虧,一回生二回熟地跟了上去,語氣自然:“你要去哪?”
“……”祭司徑直走着,仿若無耳。
“上次是意外,”程觀還是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問題的。"
“……”
程觀神色認真:“我現在回答,祭司大人。你當然可以不滿足,這是沒有對錯的選擇,沒有人有權因自己的苦難,去責怪你的不施舍。”
“……”
祭司的腳步終于緩了些,腳上叮叮咚咚的镯環也得以安靜下來,片刻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祭壇。”
“嗯?”
程觀微頓,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去做什麼?”
“宴會七天後,例行的祭祀儀式。”
居然已經過去七天了。程觀随口問道:“那你剛剛為什麼在哪裡?”
那裡明明是條人迹罕至的小路,在城堡的後側面,然而祭壇卻在城堡正前方。
“……路過。”
“你不是可以……嗯,瞬移?”程觀心覺邏輯不對,“像那天在伊文面前一樣,怎麼還要自己走。”
“……”
祭司停住腳步,側頭看向他:“你問題很多。”
程觀也跟着停下,微微歪頭,眼中透露無辜意味:“我隻是關心一下你。”
祭司眸色輕動,少頃,又皺起眉,回頭,無言地向前邁一步,微風起。
白袍拂動,下一刻,人兀然消失在程觀眼前。
程觀一愣。
……這是被他提醒,想起來自己還有這個功能了?
好半晌,程觀才又擡步,繼續飄着,幹脆直接開始穿牆。
他像是摸了一隻喜怒無常的小貓,本被摸毛舒服得眯起眼睛,卻忽然不知為何扭頭咬上他的手,哈口氣,起身一溜煙地跑掉,徒留原地摸不着頭腦的人類。
程觀來到了一樓前側的房間,繼續穿過前面走廊就能到達城堡前方,然而他卻停住腳步。
他聽到了隔壁傳來隐約的談話聲。
“……你決定了?……可是這,風險太大,我沒有把握……”
程觀調轉方向,無聲無息地來到隔壁。
隐蔽的休息室中,女人擦拭着她含淚的美目,那雙眼仿佛浸過水的綠松石,她輕輕搖頭,紅唇輕啟,竟在對手中一個小草人說話。
是瑪麗夫人。程觀打量着她。
“不,親愛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不想任何人成為我們之間的阻隔,但是……”
程觀聽不到草人的聲音,這似乎是單獨對瑪麗夫人的術法。
“我知道,我也不想我們成為那樣,那你為什麼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我這幾天,在他身邊,從沒有睡好過,我的心在不安地跳動,你能感受到嗎?”
“……”
“好,好吧,”好半晌,瑪麗夫人妥協道,“你看我要為你付出多少,親愛的塔莫斯!”
塔莫斯。聽到這個名字的程觀神色一動。
說罷,瑪麗夫人收起草人,對着桌上的鏡子整理好儀容,看到自己含淚的眼,不禁顧影自憐:“哦天,可憐的女人。”
她拿上羽毛扇,步履匆匆地走出房間,去參加即将開始的祭祀儀式。
程觀看着她離去,轉身穿過最後的走廊,前往祭壇。
祭祀儀式在那白色的祭壇上舉行,那裡同樣是百年後樹籬迷宮中的祭壇。
巫族所有分支頭領彙集于此,他們每人身着青色禮袍,手持各分支的主法器,臉上繪有奇特的紅色花紋——額頭一撇代表靈眼,順着鼻梁三點一豎,臉頰對稱三道,代表無盡靈力傳承。
人群氣氛肅穆,遠處的大鼓敲響,悶重有力。
祭祀儀式開始。
随着鼓聲,詭谲的笛音附和而上,曼加利的少年祭司出現,他神色漠然,手持巫族最高權勢的禮杖,一步一步,孤身走上祭壇。
咚——
木樁撞上大鐘。
壇下人群倏然跪倒,俯首開始誦讀禱詞:“萬能的主啊,寬容強大如你,是你向巫族潑灑智慧……”
祭司站定祭壇中央,仿佛承受着萬人敬仰。
程觀遠遠看着那個背影,心尖莫名一痛。
那人明明站在最高處,但他卻是唯一透露着無盡寂寥的人,他的背後,無人相撐。
“哦,多麼偉大!”
他們一同喊着。
“哦,多麼崇高!”
身為幽靈的程觀忍不住悄悄靠近,穿越跪拜的人群,他看到,祭司提起禮杖望向天上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無私的奉獻啊,将會為你留下永生美名!”他們喝着,雙手舉起法器。
——是隐綽的厭惡。
程觀微微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