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細密長針曾反複紮在那肩上,挑起薄皮,浸入豔麗汁液。
程觀回道:“這處……已好了大半,殿下無需挂心。”
他擡眸,對上楚靈澤的晦暗視線:
“阿觀……不讓我瞧瞧?”
程觀捏着茶盞的手緊了緊,神色自若:“這處犯了炎症,皮肉有些潰爛,還是别污了殿下眼睛。”
話音落下,亭中寂靜片刻。
“……”
楚靈澤輕撫折扇,眼波流轉,展顔一笑,又是一派光風霁月的模樣:“那等阿觀好全了罷。”
程觀放下茶盞,跟着輕勾了下唇角。
“這亭子,倒是個聽雨的好地方,”楚靈澤屈起腿,持着折扇的手擱置膝上,有下沒下的敲着,“看來以後雨天,我都想來阿觀這亭子靜靜心了。”
“下官随時恭迎。”
“我總覺着,阿觀同我生分了許多。”
楚靈澤收回亭外的目光:“難道是因為肩上的事?”
“自然沒有,”程觀壓下腦中的ooc警告,笑意緩和,“殿下一直是殿下,我怎會因這點事計較。”
“殿下所予,于下官皆是恩寵。”
楚靈澤眉眼稍松:“倒不必如此,阿觀你亦是我心中重要之人,我若惹你了,你大可指責我,我不會惱……你我之間不要有任何嫌隙,可好?”
程觀應着:“嗯,好。”
“那便好。”
深秋寒雨漸歇,不久,提督府送走了唯一貴客。
傍晚,府中家仆點上燈,程觀回了書房,案牍文書已經積山。
他随意批閱着,腦中在思考劇情。
這個世界細想來,不算複雜,至少他的任務很輕松。
他前世的仇恨已經拉滿,今生無需再做什麼,主角自會上門找他複仇,給他一個痛苦結局。
隻是,程觀這次并不追求完成任務了。
他記得,種子除了抹殺,還可以覺醒。
——像第二個世界那樣。
燭火盈盈,窗棂輕響兩聲,程觀聞聲走去,推開窗戶。信鴿撲棱棱地落在他手上,咕咕悶叫,程觀撫摸兩把,取出他腳上密信。
狹長紙條展開,是兩行小字:
煙火有細,明日恐有變。
煙火是西廠暗設酒樓的代号。散绮樓私下作為西廠的主要情報來源之一,如今查出了細作。
程觀不必多想,便知這是什麼意思。
麻煩來了,而且在邀請他過去。
程觀燃了紙條,回身從桌上小盒中抓了把玉米粒,喂着信鴿。
按照以往經曆推斷,那人此次……應該是太子。
*
逢花巷集盡上京繁華,常年熱鬧至極,在這裡的一呼一吸,都彌漫着脂粉煙火氣,趣玩小吃,應有盡有。在這裡,若無意被從天而降的鮮花砸了頭,那就算逢花,擡頭便能見樓上可人兒笑着,招着手,彩頭或風月,任君想象。
今日是散绮樓三年一度花魁遊會,逢花巷人潮攢動,難怕平日不喜玩樂的,也免不了這次來瞧一瞧,湊個熱鬧。
朱樓之上,天字廂房。
“細作呢?”
盞中酒液輕晃,程觀擡眸,看向面前跪拜的人。
“回大人,人昨夜帶回西廠,交由千戶審訊,今早便服毒身亡了。”
“什麼都沒審出來?”
校尉頭垂得更低:“是的,大人。”
“……看來,吳千戶也是有些老眼昏花了,竟能讓人死在眼皮子底下。”
酒盞磕在案上,發出一聲脆響。
校尉手心汗濕,神色惶惶半晌,也沒等到那玉盞摔向他的頭。
久不見動靜,他小心擡頭,投去一眼。
榻上人一身淡墨錦袍,風姿秀逸,明是再陰險不過的西廠提督,此時瞧去卻有些文人風骨。程觀側頭,目光落向窗外:
“今日酒樓舉辦遊會,安插了不少暗衛?”
“是,大人,”校尉松了口氣,“這是吳大人提議安排,以防今日生變,來不及……”
“撤了。”
校尉一頓。
程觀淡聲道:“全都撤了,一個也不要留。”
校尉雖不明白,但不敢有異議,立刻作揖領命:“是,屬下這就去辦。”
不多時,案上清酒少了小半,程觀撩開珠簾,走至外房,外面嘈雜悶隔着門扉,忽地,一道抽泣聲斷續傳來。
程觀腳步頓住。
“诶呀,你這孩子……”婆子牽着一位美人的手,美人正掩面而泣,楚楚可憐,“不是田媽不想幫你,你快别哭了。”
美人一襲素雅紗裙,眼角通紅,聲音清透柔和:“我知道,田媽媽一向大度,屢次寬容我,可恨那個黑心郎中,明知家父重病,竟還昧下藥錢,以次充好,害得家父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