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呀,總是在外面。你們結婚之前我很少做飯的,就是固定時間過來打掃打掃……”
曲阿姨絮絮叨叨地邊吃邊說着,許聞意聽得起勁兒。
從别人口裡聽到的齊珩,跟他這些日子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
Alpha一心撲在工作上,幾乎沒有娛樂和休息,家裡隻是個晚上睡覺的地方,生活日複一日精準得刻闆。
符合他婚前的猜想,卻讓現在的他覺得新奇,不自覺地就停下了筷。
“你說,這麼長期地喝酒,飲食還不規律,身體怎麼受得了喔……”曲阿姨嘴上不停,夾起一筷子菜,忽然瞥見對面安靜聽着的許聞意,有些不好意思,“哎喲,你瞧,我說起來就沒完。”
随後又似乎想起什麼來,說:“哎呀,小意,齊先生雖然老是在外面,但是這幾年阿姨都沒有見他往家裡領過什麼人的,不用擔心,啊。”
許聞意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塞了口飯。
曲阿姨自然是不知道他和齊珩結婚的真實原因的。說到底,以他們這種合作的關系,就算是齊珩以前真領回過什麼人,也輪不到他去管東管西。
但面對阿姨這麼真情實感的解釋,他也不好說穿,隻順着應了幾聲。
晚飯後阿姨也沒急着走,裡裡外外地收拾着到了将近八點才告辭。
“小意啊,怕是馬上要下雨,阿姨走了,樓上門啊窗啊的你記得關關好。”
許聞意點頭目送她出門離開,回到二樓去檢查窗戶。
各個房間依次走過,最後是齊珩的書房。
這是許聞意頭一次進來。
十分簡潔的布置,沒有什麼額外的裝飾物,所有物品都規整地擺放着,跟阿姨口中的那個人漸漸重合起來。
風刮得很大,合上窗戶後都能隐約聽到外面的呼嘯聲,在空曠的書房内安靜回響。
許聞意走到門口,關燈前又看了看這個房間,片刻後輕輕靠在門框上,還是拿起手機給齊珩發了條消息。
飯局裡,吃并不是主題。
談事、聊天,不過是換個環境繼續工作。
齊峥早年因聯姻鬧出許多風波,在外多年,齊老太太和他的關系一直不好。自從五月齊珩确定婚期,可能是覺得對他二十多年的虧欠終于落了地,兩人終于有所緩和,齊峥被調回集團總部進入要職。
今天是他做東宴請集團的老人,齊珩不過捎帶,借着他的名頭拉攏關系,卻又不好提前離席。
等到最後結束,時間已跳過十二點。
新浦原本隻是個海邊小鎮,半個世紀前因為國家規劃開港建市,逐漸發展起來,外來人口和年輕人很多,夏夜通常都很熱鬧。
不過因為台風,下午還算不錯的天氣此刻風雨大作,路上行人稀少,隻剩零星的車輛還在雨幕裡穿梭。
今天來了不少集團的股東和高管,大多是跟着齊珩的祖母創業拼搏過來的,很多人看着他長大,都算長輩。齊珩因為新婚被提起來灌了不少,喝的有點多,這會兒難免有些頭暈,隻安靜地坐在車上,看着窗上雨水刷出一道道溝壑。
他喝酒不上臉,除了話少,看不出什麼太大的變化,司機見他沒什麼異樣,像往常一樣把人放在了小區車庫的電梯口。
入伏的高溫伴着雨天的低氣壓,使室内的體感更加悶熱,齊珩下車,微微扯松領帶,昏昏沉沉地往家走。
他看見燈光晃眼的電梯,昏暗無人的走廊,和緊緊關閉的入戶門,一切都熟悉而平常。
直到伸手握上門把手,指紋鎖滴響後向外拉開,一束橘光猝不及防地漏了出來。
玄關留了一盞小燈,在夜色的包裹中仿佛在等他歸家。
他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現在家裡還有一個人,脫下鞋進屋上樓。
小心地擰開卧室門,輕手輕腳地往裡面走了幾步,就聽見床上有人翻動的聲音,床頭燈緊跟着被打開了。
許聞意坐起身,被子滑下來堆在腿上。
他看起來并沒有被吵醒的懵怔感,像是并未真的入睡。
許聞意以前看過很多次他媽媽怎麼照顧醉酒回家的父親。
長輩們的感情很好,一舉一動都是溫情和體貼。
他和齊珩的關系自然并不相同。不過,雖然沒有那樣的感情,出于伴侶的身份義務,事情還是願意做的。
“你回來了。”
“嗯。”
“今晚喝了很多嗎?”
“……還好。”
客套的對話應該停在這裡才對,齊珩想,但許聞意似乎不信,直接掀開被子走下床:“你快去洗漱吧,我給你倒點水。”說完下樓去了。
齊珩有些不習慣,也感到困惑。
他走進衣帽間,換衣服時摸到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
鎖屏界面上有幾條新的微訊提示,最頂端許聞意的頭像上頂了個數字5。
他們倆日常的對話很少,大多簡短而直接。
許聞意下午回複了他要去應酬的消息後,沒再說什麼。
不過晚上八點出頭,卻主動發來一條,問他幾點回家。十一點後又陸陸續續有幾條,說雨下得很大,問他是不是喝多了,需不需要聯系人去接他。
隻是他那會兒沒有功夫看手機,并不知道。
許聞意不會煮醒酒湯,但記得冰箱裡還有檸檬,便拿了一顆洗淨切開,擠出汁水,又兌了點蜂蜜和溫水,端了上來。
齊珩喝完,也不知許聞意怎麼調的,胃裡不适的燥郁被輕易澆熄,像揉進了一團雲彩般軟和起來。
他舒了口氣,問:“我身上酒味重嗎?”
許聞意接過杯子,點了點頭:“能聞到一點。”
齊珩微感抱歉,說:“我今天去書房睡。”
不過許聞意并不在意,拿着空杯就準備下樓:“沒關系,書房那個沙發不舒服,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吧。”
許聞意去而複返,沒再說什麼,兩人就這樣默契地在大床兩側睡下。
卧室最終歸于平靜,齊珩躺在床上卻開始失眠。
他之前刻意的接近并沒起到什麼效果,現在對方卻遞來主動的關心。
仔仔細細地回憶着婚前與許聞意的約定,實在不記得需要伴侶履行的職責裡,有任何照顧他生活的要求。
那許聞意做這些是為什麼?
不知是否因為受到酒精影響,輾轉許久,腦子裡仍是亂麻的空白。
齊珩翻了個身,側躺着睜開眼,适應了黑暗後,能夠看見許聞意在昏暗夜色下的輪廓。
Omega穿了一件寬松的棉質短袖T恤,大概因為怕熱,隻把被子松松地搭在腰上,胸口随着勻長的呼吸緩緩起伏。
和平常的冷淡觀感不同,他此時的樣貌看起來很溫柔。
齊珩幼年時,從親屬那裡獲得的關照很少。後來随着年齡增長,那些帶着明确目的性的讨好又開始充斥在身邊。
極少有像許聞意這樣,理所當然一般去做的。
是因為伴侶的身份嗎?
——不是。
他其實知道答案,這隻是因為許聞意,他的年輕的妻子,是個單純柔善的人罷了。
所以這份自然流露的好意,才會讓人難以拒絕。
卧室的空調設在25度,持續不斷地送來涼風。
齊珩忽然想起來,這幾天早上起床時總能發現許聞意摟緊被子蜷着,大概入夜後還是有一點涼。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把許聞意的被子拉起來,幫他蓋到胸口上,然後保持着這樣的姿勢閉上眼。
或許,他可以接受周揚的建議,繼續為良好的伴侶關系做出一些适當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