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翔和許聞意已經在休息室裡關了二十分鐘，陳青按照陸翔的囑咐守在門口。

剛才賽場上的異常已經驚動了很多人，把一間小小的休息室圍了各個水洩不通。好在陳昱煋也在這裡，抱着臂和陳青并排站着，像兩尊門神，把人都擋在了外面。

之前要不是他及時趕來，先穩住了過來問消息的主辦方和一些遊戲媒體，陳青一個人估計早就慌了。

二隊的隊員們下場後也聚在了休息室門口，一直焦心等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裡都難免有些打鼓。

吳骁先開了口問：“昱哥，翔哥那邊來消息了嗎？”

陳昱煋沒有回答，拿起手機看了看。

他信任陸翔，知道他這麼安排必有用意，所以之前耐着性子，隻是給陸翔發了幾條詢問的信息，但到現在一個回複都沒有。

眼看第二局比賽快要開始，不能再等了，他猶豫片刻，給陸翔撥了個電話過去。

手機鈴聲響起來，讓陸翔不得不暫停了和許聞意的對話。

來電顯示是陳昱煋，他看了一眼對許聞意輕聲道：“是老陳。”随後接起了電話。

“陸翔你……”好不容易聯系上了，陳昱煋張口就想罵人，但瞥了一眼周圍圍着的一群二隊的小孩，生生壓下火氣，轉口問，“現在能進來嗎？”

陸翔做口型向許聞意示意，許聞意輕輕點了一下頭，陸翔這才說：“我給你開門。”

沒一會兒，陳昱煋聽見門鎖松動的聲音。他轉身過去，就見陸翔把門拉開一小半。

大概是沒料到外頭會有這麼多人，陸翔愣了一下後，喊了一聲：“老陳。”

陳昱煋見陸翔沒有把門打開的意思，了然地點了點頭，側身從門口擠了進去。

休息室裡的換氣系統一直在運轉，但遺留下來的信息素氣味依舊很明顯。陳昱煋适應片刻，看見許聞意坐在沙發上，頂着一張慘白的臉望向他，頓時有了些猜測。

“這是，熱潮期到了？”陳昱煋疑問出聲，但轉念一想，又有點奇怪。

Omega正常的周期前有大約一周的先兆期，會持續低熱、信息素濃度漸漸升高。現在輔助渡過熱潮期的手段很多，絕大多數Omega都會在這期間提前做好準備。

而像許聞意這樣分化值高的，先兆症狀明顯，更不可能忽視自己的身體變化，出現在賽場上突然發情的意外。

果不其然，許聞意搖了搖頭，但剛喊了一聲：“昱哥……”就突然噤了聲。

陳昱煋順着他的視線往後一看，就見吳骁跟在他後面，在陸翔關門前也擠了進來。

自從在比賽中感覺到不适，許聞意一直憋着一股勁兒，強迫着自己保持冷靜。

他能一聲不吭地忍下信息素的沖擊，能眼睛不眨一下地給自己紮上一針，能跟陸翔一條一條地分析情況定下安排，但在見到吳骁的這一刻，翻江倒海般的情緒直接湧了上來，讓他幾乎要克制不住沖上去質問。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許聞意攥緊了拳，迅速把頭轉向一邊，極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陳昱煋不明所以，但諸多的異狀讓他謹慎起來，将刨根問底的話咽了回去，隻問：“身體感覺怎麼樣？”

許聞意等了等，氣息穩定後才答說：“打了一針抑制劑，已經沒事了。”

可是那聲音裡還帶着些顫抖，顯然不是完全沒問題的樣子。陳昱煋眉頭緊擰：“先去醫院吧。”

許聞意在沙發上卻沒動，隻道：“昱哥，我已經沒事了，第二局就要開始了。”

“這叫沒事？！”

照理說，陸翔作為戰隊經理應該早就把許聞意拖到醫院去了，可許聞意現在竟然還要上場。

他不知道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不能放任選手就這麼不顧身體狀況。

陳昱煋說話間聲音已經帶了幾分怒氣，許聞意恍若未聞，急切道：“昱哥，我真的沒事，讓我上場吧！”

他一副倔到底的樣子，陳昱煋差點要忍不住罵他，陸翔趕緊伸手攔了一下，微微朝他搖頭使了個眼色。

陳昱煋被這一攔，想說的話又被堵回了肚子裡，簡直要氣倒。

訓練室裡短暫地陷入了僵持，吳骁左右看看，在這時忽然開口：“小意，你熱潮期，萬一出點什麼事就不好了，去醫院吧，剩下幾場交給我們。”

隻是他不說話還好，一出聲，許聞意心裡冷笑，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幾乎是瞪着他：“不會出事，也不可能出事。”

那雙眼裡的厭惡有如實質，吳骁根本經不住，蒙了一下後，下意識地就轉過眼睛，避開了他的視線。

而這一細微的動作，也讓許聞意将心裡的猜測證實了八、九分。

賽前他接過水的時候，是真的有些驚喜的，但現在餘下的隻有徹骨的失望心寒。

他明白吳骁想要什麼樣的結果，一個會因為發情影響比賽的Omega，平時訓練表現再好，也不可能被戰隊信任和接受。

說是賭氣也好，說是證明也罷，他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他要打好這場比賽。

許聞意轉頭朝向陳昱煋，帶着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說：“昱哥，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但是我清楚自己的狀況，也有信心能打好。我不是逞強。如果真的不行，我會主動下場，絕不會拿戰隊的成績開玩笑。”

陳昱煋盯着他，完全不贊同地質問他：“有信心？你哪裡來的信心。”

可許聞意仿佛根本沒有聽出他真正的意思，隻肯定道：“我有信心。”

“那你要是打不好呢？”

“要是打不好，我願意承擔所有後果，任憑戰隊處罰。”

許聞意擲地有聲，幹脆果決，陳昱煋被他一噎，登時說不下去了。

這時，陸翔的手機再次響起，他接起來“嗯、嗯”兩聲，轉頭向休息室裡說：“還有5分鐘要上場了。”

許聞意仍舊一錯不錯地依舊盯着陳昱煋，再次出口，幾乎帶上了懇求：“Yuu神，我是職業選手，請你相信我，我想打好這場比賽……”

不管許聞意如何保證，等到最後，比賽打完了就是打完了，成績無法改變，更無所謂後果去承擔。但如果真的出事，隻有許聞意作為引起波瀾的核心，會被重新審慎評估是否适合于FOG，适合于電競選手這個職業。

他到底知不知道任憑處罰這句話最壞是個什麼結果？

陳昱煋氣惱他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然而這一刻，又比任何人理解他，理解他在賽場上的堅持。

陳昱煋最終輕歎口氣，看了一眼吳骁又看了一眼陸翔，最後将視線落回許聞意：“記得你說的，任憑戰隊處罰。”

說罷向外走去，在拉開訓練室的門前補充道：“噴點阻隔劑。”

塵埃落定，許聞意終于松下一口氣。

但似乎是不明白這麼嚴重的事故，竟然會如此輕拿輕放地過去了，吳骁還想再說點什麼，剛要張口卻被許聞意一個橫眼堵在了原地。

随着訓練室的門被陳昱煋打開又“嘭”的一聲合上，許聞意轉身從外設包裡拿出阻隔劑噴霧。他手裡還有些汗沒消下去，旋了一下蓋子沒擰開。

像是想到什麼，許聞意自嘲一笑，直視着吳骁的眼睛，幹脆手上用力直接将噴頭整個掰斷，拿起瓶子往身上各處倒了下去。

直到他将空瓶狠狠地掼進垃圾桶裡，吳骁才心頭一跳地回過神來。

他知道了？

吳骁僵在原地咽下一口唾沫，心裡卻壓不住地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