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山裡走遠一點,小路漸漸鋪上一層厚厚的枯葉。
許聞意踩上去,細密的脆響在耳邊窸窣低語,月光透過樹枝灑落,皎潔明亮地在前方照出一片濛濛的霧來。
沒有人說話,安甯的心緒卻默契地在兩人之間流轉,讓他仿佛置身一場如在世外的夢境。
比賽、呐喊、無法平靜的心跳,不久前還占據着他全部心神的事物,就在這樣的靜谧中慢慢飄遠。
冷霧形成一層界,界外是其他,界内是他們的世界。
夜色在周圍包裹着他,眼前隻剩腳下這條延伸入黑暗中、仿佛沒有盡頭的小路,和陪在身邊一同行走的那個人。
許聞意哈出一口白汽,奇妙的感覺侵占心房。
他忍不住側頭看向齊珩。
黑沉夜幕下,Alpha的側臉如雕琢般深刻。
眼窩深邃,鼻梁挺直,颌角線條利落,輪廓分明。是淡薄冷厲的面相,眼神卻讓他覺得很溫柔。
他想起齊珩那天闖入休息室時的神情,想起他在深夜等在基地樓下的身影,想起他幫他調整頸環的輕柔動作……
都來自潤物無聲的陪伴。
以前沒有特别地去注意過,因為比賽和訓練太忙,也因為齊珩從來不跟他提起。讓他慢慢習慣着默認了這一切,而從未意識到,這在他們當初結婚的約定中,并不是應該的。
不過,隻要稍稍回想就會驚覺,齊珩為他所做、所打算的,遠比自己知曉的要多得多。
許聞意胸膛緩慢起伏,深吸了口氣,輕輕靠在齊珩肩側。
深秋的涼意鑽進肺腑,帶來一絲輕微的刺痛,卻讓他更加清晰地品嘗出甜蜜來。
他的伴侶這麼好,他好像偷到糖了。
感受到手臂上輕微的收緊,齊珩低頭看過去。
許聞意意有所感地揚起臉,露出一雙倒映着秋色的眼。
漂亮地泛着瑩瑩水光,盛着一個高大的影子,幾分得意幾分勾人。
這兩天奔波忙碌,到此時被那眼神看得心神松動,反倒讓齊珩有些遲來的餘悸。
即使清楚地明白,這其中有Alpha的占有本能作祟,忽然而來的沖動依舊清晰地鼓動着讓他想要确認點什麼。
随即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大手向上扣住了許聞意的五指。
許聞意感覺到對方的拇指在手背上緩緩摩挲,體溫順着貼緊的掌心傳遞過來,皮膚的觸感突然變得異常敏感。
怪異而奇妙,他手指無意識蜷縮一下,換來齊珩更加緊密的力道,接觸的那一片蓦地燒着,叫他匆忙地收回視線,不争氣地紅了耳根。
作為伴侶,他們有過很多親密行為,牽手、擁抱、依偎、□□,但沒有哪次讓他産生這樣慌亂而酥麻的感受。
心髒在不安分地捶鼓,血液沸騰、腦海混沌,天地萬物瞬間全然消失,唯一清晰的感知隻剩牽住自己的那隻手。
齊珩帶着許聞意,走到一處休息的小平台,林木掩映中隻有一盞不甚明亮的路燈和一條木頭長椅。
天氣很冷,他拉着人坐下去,椅子上冰涼涼的,兩條有力的長腿支起,許聞意便被帶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許聞意踩不到底,微掂着腳尖,自然而然地靠着齊珩的胸口,将體重交給他。
齊珩一手扣緊他的腰,另一隻手攏着他的手包進掌心裡。
在許聞意的手背上摩挲了一會兒,齊珩加了點力氣,将人捂得緊緊的,忽然開口問:“聞意,你喜歡我嗎?”
許聞意瞬間繃直後背,飄然的思緒在頃刻間被拉了回來。
喜歡?
他有些懵。
他們認識不過半年,結婚也才三個多月,真正同居相處的時間更短,而他最近的精力幾乎被訓練和比賽占滿,根本沒有想過。
他知道自己早已開始慢慢地偏向齊珩,會習慣他,會依賴他,會在看到月亮的時候想起他。
可是,這樣的感情到底該如何定義?
是需要履行責任的伴侶,還是,想要親近的戀人?
他們是很普通的相親,然後協議結婚,沒有過鐘情的相識,也沒有熱烈的戀愛。
但齊珩一直将“伴侶”二字履行得很好。
許聞意以前沒有感情經曆,更沒有想象過自己的婚姻和另一半會是什麼模樣。
但在懵懂的認知中,齊珩其實早已給了他答案。
安定的、可靠的,無聲無息包裹他的溫暖,是他想要的,也是他喜歡的。
籠罩在朦胧心動上的薄霧被輕輕吹散。
許聞意眨了一下眼,恍然明白。
是了,他喜歡齊珩。
“喜歡……”許聞意微垂着頭,輕聲呢喃。
然後笑着揚起來臉來。
曾經有許多人在他耳邊給他分析過,說齊珩條件有多好,人有多麼優秀,他那時卻沒有絲毫的觸動。最後決定結婚,也說不清到底是想讓家裡安心,還是因為賭氣,或者隻是想一了百了地逃離開去。
是很幼稚、很不負責任選擇。但那會兒的他确實沒有考慮過自己應該考慮的感情,也沒有關注過自己應該關注的伴侶。
可是現在,他喜歡上齊珩了。
意識到這一點,胸口像揣了塊烙鐵,熱燙地無處安放。
深秋的北方山林中,暖意從心髒湧入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哥,我喜歡你的。”他忍不住想跟齊珩分享,直視着齊珩的眼睛,又說了一遍。
齊珩在一瞬間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喜歡用可愛二字去形容自己的伴侶。
他望向許聞意,看着他像小鹿一般被驚動,然後愣着神發起呆,一張柔軟臉龐在思索過後,又最終高興起來。
天氣是冷的,月光也是冷的,可那雙眼睛裡的喜愛很燙。
他突然有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好像一灘刻意塵封的死水,被熔漿沖破,煮至沸騰。
他曾經習慣的克制和氣定神閑,全都失敗,隻能像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被這洶湧滾水沖得暈頭轉向。
“聞意。”齊珩輕聲喊他的名字。
不能再熟悉的兩個字,裹着缱绻纏綿,許聞意應了一聲,臉頰熟了個徹底。
一股難言的沖動讓齊珩遏抑不住地仰頭,吻上許聞意的眼睛。
不過一觸即分,柔軟微涼的觸感卻讓靈魂無可抑制地戰栗。
他弓起身,将頭埋在許聞意的頸邊,忽而笑了起來,雙臂收緊,将人牢牢地圈起來。
齊珩伸手撫上許聞意的臉頰,拇指在唇線下輕輕蹭過。
許聞意的初吻。
他如此想着,大掌握在對方腦後,再次吻了上去。
與眼睫上淺嘗辄止的一碰不同,這一吻灼熱而漫長。
唇齒細細的厮磨,舌尖急切的糾纏。
齊珩的氣息仿佛一個漩渦,将他裹挾纏繞,除了沉溺再無他法。
許久後,察覺到許聞意氧氣将要耗盡,齊珩才緩慢地直起身體。
許聞意緩緩睜開眼睛,難耐地輕輕喘息,對上齊珩深邃又浸溢着柔情的視線。
那張永遠克制有度的皮膚下暴露出稍許瘋狂和失控,讓滿漲的愛意在他的胸口瞬間翻滾起來。
他忍不住探身起來,攀上齊珩的肩頭,閉着眼想要回吻過去。
隻可惜角度沒有找好,下一秒就在澎湃的心緒中,不得法地撞上齊珩的鼻子。
許聞意輕呼一聲退回來,皺着眉拿手指杵了杵微疼的鼻尖,苦着臉發笑:“我……”好蠢。
齊珩勾起嘴角,手上使勁将自己的愛人往懷裡颠了一下。
稍微偏過頭,鼻尖從許聞意的鼻翼擦過,又啄了一下那雙柔軟的唇。
“你看,像這樣……”就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