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在房子側面,兩人要穿過小花園到前門。
繞過一棵茂密的園樹,視線終于開朗,洋房的前面卻站着幾個人。
一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Beta,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性Beta,和一個年齡相差不大的Alpha女孩兒。
兩個年輕人在看到許聞意和齊珩的一瞬間,就從百無聊賴的等待狀态中立刻直起身。
這情形着實怪異,許聞意腳下一頓,遙遙地聽見那邊一前一後的兩聲“哥”,瞬間明白過來這幾人是誰了。
齊珩什麼話也沒說,展開手臂攬着許聞意的後腰,帶着他繼續往前走。
經過幾人的時候沒有停也沒有回應,兩個年輕人又喊了“嫂子”,态度算得上恭敬,齊珩隻是微微偏頭颔首。許聞意跟着他側頭,眼神劃過更遠處的那人,那位年長些的Beta卻是一直撇過視線,沒有看他們。
許聞意其實沒有預料到,齊珩父親的那位情人是這個模樣。
不是多麼驚豔漂亮的人,看上去很素靜也不太像很會挑事的,可是和已婚的Alpha糾纏,讓對方願意付出代價哪怕和家庭決裂也要在一起,且作為極難生育的男Beta能夠生下兩個孩子,不管哪一點都不簡單。
柔和的氣質恰到好處地融合了對方清秀纖瘦的外貌,如果不知道那些事情,許聞意想,他見到這個人的初印象大概會是不錯的。但是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常識和良知的人,都不會心安理得地讓一個Alpha離開他孕中的Omega。
他不傻,所以他反挽住齊珩的手臂,很快回頭,目不斜視地跟着走開了,一個眼神都沒有多給。
進入屋内,玄關客廳都沒有人,但在半牆隔斷的另外一側,有聲音傳來。
“……媽!小珏和小璇也是你的孫子,你怎麼就不能接受他們呢?!”
“為什麼?當年你自己做了什麼事不記得了?”
……
急切而大聲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另一個女聲卻是緩慢沉穩。
哪怕見面不多,并不熟悉,也足夠許聞意猜到說話的是誰。
他停下腳步,有些遲疑地擡眼和齊珩對視了一眼。
偷聽長輩談話自然不對,但争執的内容太過敏感,就這麼突然出現打斷更加尴尬。
齊珩微微搖頭,示意許聞意就在原地等他,便轉身返回了玄關,而那一頭的聲音還在繼續。
“是,我是對不起周覓。可是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以後整個集團都是齊珩的了,兩個孩子隻是想回家,又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何必要這麼做絕!”
“如果沒有周家,紅南到不了現在,當年你既然自願為了那個人放棄集團,于情于理,你都不應該再把他們弄來給小珩添麻煩,這點道理你難道不懂。”
“隻是給孩子安排個普通的職位而已,又不礙着他,更何況還是親兄弟,給他能添什麼麻煩?”
“你确定他隻是想要普通的職位?”聲音暫停,許聞意仿佛聽到了一聲無聲的長歎,“我雖然收了你的股份,但是你在分公司的收入可是比一般的經理人要開得高多了,你這些年怎麼對他們我也沒再管過,照理說他應該知足了,現在卻鼓着你把他的孩子按進集團,你真的看不出來他想要什麼?”
“媽——!你怎麼,他不是那樣的人,你為什麼總是對他有這麼大的偏見呢?!”
“砰!”齊珩刻意重重将門關上,打斷了兩人。
短暫的停頓後,年長女性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不用再說了。你趕緊把人領走,不要在孩子們面前鬧得太難看。”
齊珩去而複返,牽起許聞意的手往裡走。
剛往前幾步,便見齊峥迎面過來。
齊珩喊了一聲“爸”。
齊峥腳步微滞,臉色十分難看,隻瞥了一眼齊珩,便繞開兩人大步離開了。
許聞意作為晚輩,本應該主動跟他打招呼的,可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讓他見識了好一頓偏心和無恥。
他做不到淡然處之,緊繃着臉,到最後也沒有喊出口。
“小意,小珩。”一聲輕喚将許聞意拉回。
他跟在齊珩後面,通過一段走廊,在客廳另一側連通後院的陽光房見到了齊汐。
剛才還在和自己的兒子冷靜對話的老太太,已經換上了一副慈祥的微笑。
許聞意感到一股巨大的虛假和割裂感,卻也隻能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我們來給您拜年。”齊珩說。
許聞意便也上前一步,把手裡提着的禮物放下,說:“奶奶,過年好。”
齊汐七十出頭的年紀。
若是看五官,齊珩和齊汐并不太像,然而兩人的眼神和說話的情态卻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獨自坐在藤椅上,姿态放松,肩背卻依舊是直的,看起來沉靜溫和,因為沒有染發而滿頭銀白,更添一份歲月沉澱的氣質。
齊汐笑着應好,問許聞意春節是怎麼過的,在戰隊裡生活怎麼樣,全是長輩的關心,話題在閑聊中慢慢地就被扯開了。
聊着聊着便提到齊珩的爺爺,許聞意順着齊汐問爺爺怎麼不在,她便笑着道:“你們爺爺在院子那邊的暖房裡,他去年底拍了輛古董車回來,剛閑下來收拾收拾,小意你要不要去看看?”
許聞意知道,這是要支開他單獨說話了。
他不太想走,剛剛發生的事情讓他隻想趕緊拜完年,拉着齊珩回家。
可這種想法顯然并不現實。
許聞意看了眼齊珩,齊珩捏捏他的手,沖着他安撫地笑了一下。
許聞意隻能答應道:“那我去看看爺爺。”然後朝着齊汐所指的方向,往院子裡去了。
目送許聞意走遠,小小的陽光房裡氛圍就冷下來。
齊汐回過頭,問:“今年的計劃書呢?”
齊珩走到她旁邊的椅子坐下,遞上了一沓文件。
從珩宇步上正軌開始,齊珩就接手了齊汐的個人投資,之後又慢慢介入到紅南的資産管理。
每年年初,祖孫倆都會有這麼一次碰頭,定下這一年的大方向。
今年年後齊珩将正式進入集團,肩上的擔子隻會更重。
齊汐戴上眼鏡,将文件攤在膝蓋上,一頁一頁翻開看起來。
齊珩依舊望着許聞意消失的方向,安靜地等她提問。
“小意知道了?”但對方一開口卻不是工作方面的事。
“嗯。”齊珩說,“前兩天跟他說過了。”
“你都講了?”
“是,遲早都要告訴他的。”
這些事畢竟不光彩,好像陳年舊傷,提及便是牽扯。被小輩知道了,齊汐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
她自己明白,手下稍稍停頓,但也沒再提其他,隻是又翻了幾頁,問:“你爸那邊是怎麼處理的?”
齊珩這才收回視線:“他目前負責的三個項目,兩個我另外安排人跟進,後面我也會盯着,還有一個合同主體在下面的分公司,用讓他專項負責的名義,把他調了過去。”
去年齊珩結婚,從齊汐手裡拿到集團大量的股權。這是一個明顯的信号,齊珩作為周覓的兒子已經成家立業,會逐漸接下紅南。齊汐完成了當年對周家的承諾,和齊峥的關系也不再那麼緊張,趁着這個時機将齊峥調回了集團總部。
不談他年輕時做下的那些事,齊峥在工作上能力是不錯的,僅僅半年時間,手握三個重要項目,在高管中的認可度也很高。
隻不過人一旦得意就沉不住氣,總會容易露出尾巴。
自以為已經揭過一切的齊峥,權利到手後就小動作不斷。利用職權将二兒子齊珏安排到合作公司,借由項目間接插手集團業務,又跳過集團人事,招錄齊璇到核心财務崗位,半年間更是借用齊汐的名義不斷拉攏股東支持。
年前,齊汐提前離開新浦回了首都老家,齊峥就更加肆無忌憚。但他低估了齊汐對集團的掌控力,很快就被幾個高層掀翻,報告到了齊汐那裡。
齊汐素來嚴格。齊峥在外和情人生的的兩個孩子,不光是他自己也是齊家污點的證明。她和兒子尚且二十多年無法和解,更不能容忍其他人。再加上齊峥拿集團利益做為争權的工具,更是觸及她的底線。
二十多年前齊汐已經處理過一次,但齊峥還沒有學到教訓,這次她也不打算留情。
當時她人遠在首都,隻能安排其他人去處理。
集團裡并非沒有資曆和職權足夠的人,但總歸會因為齊峥是她兒子而有所顧慮,更何況涉及家事,再親信的人也隻知道大概,并不了解細情。
齊汐沒有猶豫,這件事最後被交給了齊珩。
按照齊汐的要求,齊珩處置得很快。
年前幾天時間解決幹淨,明面上也給齊峥留了面子。
齊汐低低“嗯”了一聲,算是認可,問:“那兩個呢?”
齊珩答:“齊珏現在的那家公司已經警告過,年後會把他從項目中換掉。齊璇等試用期結束,就說未通過,直接辭退。”
齊汐點頭,又想到一點,叮囑:“我回來到這邊住的消息沒跟你爸說過,昨天才到,他今天就過來了,集團裡面還有其他人,都收拾幹淨。”
“好,”齊珩應了聲,“年後我來處理。”
這一處宅院是齊汐為了養老準備的,院子寬闊,建得很漂亮。
許聞意穿過中間的園路,在另一邊看見了一間很大的暖房。
說是暖房,其實不是用來養花的,面積大而平整,直接連通院門,裡面停放着十來台各種款式的老爺車,靠牆的一邊還有一片工作區域,是打理車子的地方。
暖房有兩面做的玻璃牆,視線通透。
齊珩的爺爺正在鼓搗他最新拍下的那輛,遠遠看見了許聞意,招呼他過去。
許聞意禮貌喊他:“爺爺好。”
齊珩的爺爺沒有齊汐那麼擅長找話題,許聞意雖然是齊珩的伴侶,但見面很少,也并不熟悉。
他笑着應了聲,問了兩句工作生活,讓許聞意随便看看玩玩,自己繼續手裡的活。
許聞意在暖房裡轉了轉。
這些車是老爺子的愛好,他之前聽齊珩提過,全是花大價錢從世界各地拍來,保養和修理都是親力親為,每一台都很漂亮。隻不過他現在的思緒全然不在這邊,根本無心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