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
泛着寒光的箭矢像傾盆的暴雨,一支追着一支,嘩嘩往下墜。
黑沉沉的壓迫感,仿佛網住了整個天地,城下衆人入定般僵直地仰着脖子。
城上一時也靜落針可聞,隻有一排映在城牆上的火把在随風輕輕搖晃。
落在人後的韓知府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兩個士兵,手撐着城緣,伸長脖子往下探,雙目死死鎖住底下顧啟章等人。
九王爺李連祯的密信,他早在一個月前就收到了。随着密信一起送來的,還有一道朝中官員彈劾他貪污受賄的折子。
九王爺在密信裡雖然沒有明示,但是他知道,隻有殺了顧啟章,他才能保住頭上的烏紗帽。
殺顧啟章容易,難辦的是要越過顧啟章身邊那位玄玉宗的高手。他一度急得吃不下,睡不着,誰料這幾人自己送上門來,還毫不設防地走入甕城。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韓知府心裡喜得冒泡,但也沒有移開眼神。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喬嶼身上,上上下下掃着她的反應。
喬嶼仰着頭,握着劍,看着潑天的箭雨傾瀉而下,兀自寂然不動。
這模樣,跟她旁邊那幾個僵硬不動的人一樣,分明是吓傻了。
想着,韓知府仍舊不敢松懈。
等到最後一支箭射出,視野之中宛如螞蟻大小的六個人隻剩下一個黑點,再也聽不到半分異動,韓知府攥緊的雙手才徐徐松開,他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嘴角浮現一抹輕蔑的笑意。
呵,玄玉宗。
他縮回往前抻的脖頸,毫不猶豫地轉過身,看到了被士兵一左一右架住的項知庒。
項知莊衣裳淩亂,頭發披散,整個人傻了一樣,兩隻眼睛睜大,愣愣地盯着城下,嘴唇痙攣般翕動着。
“人死不能複生。”韓知府憐憫地看着他,“嶽父大人,節哀吧。”
說完,韓知府正要擡手示意手下将人放開,卻見他們驟然瞪大了雙眼,驚恐地望着他。
不,是望着——他身後的方向。
韓知府當下心裡警鐘亂撞,不等他回頭,一股洶湧的寒意猝然逼近。
冷硬的銅鐵,貼住脖子上肌膚的一刹間,他渾身汗毛噌地豎起,不敢再動。
同一時間,城下黑魆魆的箭雨仿佛被一把巨斧從中劈開,稀稀拉拉的斷箭化為齑粉,在顧啟章等人頭頂遙遙灑落。
城樓下此起彼伏咳嗽聲響起的時候,喬嶼握着劍又貼近了韓知府發梗的脖子幾分,冷冷道:“開城門。”
眼前這個人,肩膀以下,手和腳都在劇烈顫抖。可肩膀以上,頸和頭硬是保持住了一動不動的姿勢。
這種人怕死,一旦危及性命,最是聽話。
喬嶼有了底氣,沉下心等着。
時間在劍下一點點流逝,對面士兵手上舉着的火把,忽左忽右地搖擺。
火光之下,韓知府映在牆磚上的身影被拉長。
喬嶼凝注眼珠,看見他的右手緩慢地舉起,到了半空卻猛地下壓,五指張開用力抓住了架在脖子上的劍。
尖利的劍刃瞬間切開柔嫩的外皮,血珠轟然炸開,濺上劍沿。
喬嶼心道不好,伸手就要拽住韓知府的衣領後退,一道黑影突然閃電般從她眼前掠過,在旁邊的磚牆上一踩,縱身往下直直撲去。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際,喬嶼看不清來人的臉,卻瞬間明白這人是沖着顧啟章去的。
她眼裡騰地生出一股被戲耍的戾氣,想也不想地舉着劍轉身,正要追着跳下去,後背忽地傳來一陣凜然的殺氣。
喬嶼不得不止住腳步回頭。
粼粼的劍光,刺入喬嶼眼底,一齊映入眼簾的,還有在半空中翻飛的帷帽。
這是天火教的聖姑。
喬嶼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心裡不由一緊,越發擔憂城下的顧啟章等人。
帷帽遮掩下,看不清臉的聖姑,悶不作聲地舉劍,對準喬嶼面門,以排山倒海的氣勢,重重劈下。
要脫身,要盡快脫身。對方的劍揮來,喬嶼腦海裡隻生出了這一個念頭。
要怎麼脫身,腦袋裡還沒想好,身體先有了應對,反手挽着劍格擋。
“當——”
長劍相觸的震音,仿若一記重錘,擊打在喬嶼心上,敲出了一個辦法。
被劍氣逼退一步的聖姑,略一停頓,要再揮劍時,隻覺眼前一花,銀白色的長劍像離弦的箭“欻”朝她射來。
同時,喬嶼的身影拔地而起,伸長手,追着劍柄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