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靖琛默默的坐下,男人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開口道:“赈災一事你沒有事先問過我的意思,就自作主張的上了奏章,實在是僭越了。”
男人的聲音不大,聽上去也不帶絲毫的怒氣,平淡的仿佛隻是在和葉靖琛閑聊一些瑣事,但葉靖琛還是覺得脊背發涼,那裡好似有一條毒蛇在吞吐着蛇信子,随時都可能發起攻擊,狠狠的咬上他一口。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慌,更不能表現出任何的心虛,葉靖琛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他起身,走到男人身前,然後跪下,以額伏地,誠懇的做出解釋。
“主子贖罪,實在是事發突然,靖琛來不及聯系您,這冒險自行決定,您之前也說過,為了掩人耳目,沒有重大事件不要主動找您。靖琛覺得前去赈災并非什麼大事,而且對大涼、對您都有好處,這才鬥膽自作主張,也是想為聖上、為您出一份力。”
葉靖琛跪在地上,這間房子荒廢許久,就連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此刻大大小小的石子硌着他的膝蓋,很快就感覺到了疼痛。
然而更讓他覺得膽戰心驚的還在後面。
男人聽完他的解釋後沒有任何的反應,既沒有發火繼續盤問,也沒有消氣讓他起身。
他就這樣跪在凹凸冰涼的地上,身體近乎趴着,額頭抵住手背,靜靜地等待着男人的知識。他知道男人可以選擇相信并原諒他,也可以直接殺了他,他的生死不過在男人的一念之間。
冷汗一層層的浸濕了身上的衣服,葉靖琛的心狂跳着,呼吸漸漸急促,就連身體都忍不住的微微發抖。生平第一次,他體驗到了什麼叫恐懼,他從未如此刻這般的接近死亡。
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何要趟這灘渾水,為何要招惹這個煞星。如果他今天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可有人知曉他真正的死因?
大概所有人都會詫異,葉家的小侯爺為何會半夜三更的來到如此偏遠的荒宅中,還莫名的死在了這裡。他會迅速成為朝臣權貴、平民百姓在茶餘飯後的談資。
會有人覺得他是中了邪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會在大半年的一個人跑來這種看起來像是要鬧鬼的地方,還丢了性命;會有人覺得他得罪了什麼人,對方趁着深夜将他擄走,然後在一個廢棄的老宅中殺人滅口……
說不定還會有人給他編造一個香豔的故事,比如葉小侯爺其實不願娶沈家小姐,不過是礙于皇上賜婚才無法拒絕。他早就有了心上人,這處荒宅就是他和情人秘密約會的地方,至于為何會死在這裡,大概是負心漢的報應吧。
他們會給他編造一個又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陌生人會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政敵會幸災樂禍他死于非命……但除了父母,沒人會真的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不,還有沈妙合,如果他死了,沈妙合一定會很難過。說不定她能猜到他的真正死因,他一直覺得沈妙合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知道的不少。
隻是可惜他沒能娶她過門,但也慶幸沒讓這麼好的一個姑娘變成寡婦。
……
男人沉默的時間其實很短,但對葉靖琛來說,卻好似一輩子那麼長,長的足夠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猜一猜自己的死訊傳出後會引發怎樣的争議、父母和沈妙合會有多麼難過……以及對沈妙合滿滿的歉疚和遺憾。
他一直以為自己悍不畏死,為了自己的目的和野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畢竟他搭上男人這條船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局,他比誰都清楚這條路有多麼危險多麼難走,一旦出現什麼問題,他必死無疑。
然而真的當死亡降臨、斬向他頭顱的砍刀就選在頭頂時,他才知道害怕和後悔了。原來死亡真的不是嘴硬說說而已,臨死之際,沒有人不恐慌,沒有人不想方設法的活命。
尤其是當一個人擁有的太多、割舍不下的太多時,他就更加不舍得去死。人死萬事空,你擁有再高的權利、再多的财富、再珍貴的愛,前提都是你要活着才能享有。
他這一生活的太幸福順利了,高貴的出身、出衆的樣貌和能力、愛他的父母和未婚妻子……他想要繼續活着,繼續擁有這這一切。
他暗暗發誓,如果今晚能僥幸活下來,他一定會更加的惜命。他不能讓任何人再有機會将他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不能讓任何人再一次的握住他的命門,誰再威脅到他的生命,他會奮起反抗與對方拼個魚死網破,哪怕那個人是眼前的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