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曼茹受了綠萼一禮後,才附身将人拉了起來,她看着綠萼明顯消瘦了的臉頰和因為哭泣紅腫不肯的雙眼,歎了口氣,說道:“本來也不是你的錯,怎麼能讓你承擔過錯?婆婆也隻是一時的急火攻心,若我不攔着真的處置了你,婆婆日後氣消了回過神來後一定會後悔。何況妙合回家後得知你是因為她才遭了難,還指不定怎麼鬧呢?真走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後悔也晚了。人啊,最好不要在氣頭上做出什麼決定,否則多半日後要悔恨不已,我也隻是攔着婆婆犯下這樣的錯誤。”
“無論如何,都是您救了我。”綠萼說着說着就又要哭了,她哭倒不是因為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活在惶恐不安中,剛才又差點慘遭不測,一時間種種委屈、恐慌和後怕紛至沓來,眼淚就再也止不住的流。
馮曼茹心思細膩,早就看出綠萼的問題所在,知道這丫鬟最近這段日子一定過的很不好。也難怪,她一個丫鬟被迫替小姐成為這瞞天過海之局,一個人留在寺廟中閉門禮佛,既要擔心小姐的安危,又要防止秘密被人發現,終日活在惶恐不安中,甚至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不害怕。
她掏出手帕,親自為綠萼拭擦眼淚,柔聲安撫道:“其實整件事最為難的、最無辜的人就是你了,你看你才幾日不見就瘦了一大圈,肯定是吃不下睡不好的吧。辛苦你了,以後你就不要再操心,躲在房間裡踏實的吃飯睡覺,熬過這二十天就好了。”
綠萼感激的望着馮曼茹,強忍着眼淚,哽咽着說道:“少夫人您真是個好人,奴婢回去後會在佛前也為您祈福,祈求您一生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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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福門市的第二天。
天剛蒙蒙亮,葉靖琛等人就起身,準備妥當後出發前往幾處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一是替聖上慰問災民,二是看能不能幫的上忙。
在來的路上聊天時,沈妙合曾表示也想親自去災區幫忙,但是遭到了車内其他三人的反對,理由是太過危險,而且沈妙合也幫不上什麼忙,還要抽出人手去保護她,不如老實的留在房間内等消息。
沈妙合有些挫敗,但還是聽話的留在了驿站。不過她總想也為災區的百姓做些什麼,便在葉靖琛等人離開後,拉住紅蕊商量有什麼事是她們可以做的。
本來對于災民們來說,衣食住這三點是最急需解決的,赈災隊伍除了在洪水裡撈人救人,主要就是替災民們解決吃飯穿衣睡覺等難題。
可問題又來了,就是這三方面,沈妙合自問也做不來。她不會做飯,前幾日葉靖琛生辰那天是她第一次下廚,做出來一碗清水煮的長壽面,看一眼就覺得沒食欲。可就這碗清湯寡水的面條,也是她和紅蕊在廚房折騰了半個多時辰才勉強做出來的,先不說味道如何,單就做飯的速度就不行。外面有那麼多的災民,每天需要做多少的飯?就她做飯的這個速度,等飯做好了,非得餓死幾個人不可。
至于裁衣,她倒是會刺繡,可是卻不會做衣服。災民們隻求有件衣服可以禦寒遮體,哪裡需要她在衣服上繡花?所以在這一項上,她還是幫不上忙。
蓋房子是連想都不用想的,再說她一個千金之軀,跑去和男人們一起蓋房子,葉靖琛和沈從山才不會答應。
一番盤算下來,沈妙合驚訝的發覺自己就是個毫無用處、隻會幫倒忙的無用之人,這份挫敗感讓她沮喪不已,委屈巴巴的靠在床頭,都快要哭了。
這一路走過來,沈妙合是看到了不少難民的,也見識到了暴雨洪水給當地百姓帶來的緻命影響。路上時不時的就能看到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難民,他們三五成群,拖着或疲憊或麻木或絕望的步伐,搖搖晃晃的走向未知的前方。
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生機還是深淵,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命能走到前方。這是一群有今天沒明天的亡命之徒,饑餓、病痛伴随着他們,他們每邁出一步都需要用盡全力,他們清楚的知曉自己的狀況,知道自己随時都可能倒下,再也爬不起來。
也許下一步就看到食物,也許下一步就會轟然倒地、默默死去。他們認了命,隻知道拖着沉重的身體,一步步的往前捱,反正除了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走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若就此停下腳步,他們早晚也會變成此時腳下的爛泥。
那些難民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抛棄一切尊嚴,可以丢掉人類的軀殼化身為獸。在絕對的饑餓面前,對于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來說,什麼尊嚴、道德、仁善、倫理……統統可以舍棄。隻要有口飯吃,他們能做出比禽獸還不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