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純也沒問這草編是想送誰,隻當她孩子心性,喜歡玩。
第二日,陸純和陸婠都有事,陸萸獨自帶着部曲坐着牛車至田埂邊花了半天的時間把手藝都學會,還特意選了一大把蘆草帶回去。
又過了幾天,陸奂帶着一家人回建業。
回程也沒有比去的時候好太多,陸萸被颠得分不清晨昏,從會稽回來後修整了五日才真正完全恢複。
這日清晨,看着初春的太陽,鹹魚陸萸給自己下了兩個目标,掙錢和強身健體。
這掙錢的項目她一時還沒想好,畢竟年齡太小了,至于強身健體,就是跟着二兄陸純學騎射。
陸純自幼喜兵書,這些年苦練騎射為的就是将來能入軍營上陣殺敵,所以他結交的好友皆是好武之人,其中有一個朋友名喚朱慎,是丹陽都尉朱成的侄子。
朱成和陸奂一武一文鎮守丹陽郡,平日裡走的近,朱家适齡子女都送到了陸氏學堂一起進學,朱慎有個妹妹是陸婠的好友。
有朱慎幫忙,小馬駒很快找到了,而且連練馬場也不用愁,西郊馬場平日裡是用來馴馬的,可以借給陸純兄妹學騎馬。
朱慎對好友妹妹要學騎射這事是抱着懷疑态度的,現下世家公子以雅談、清逸、審美高尚為主流,穿的衣服除了白幾乎都是淺色的,甚者有人模仿北方的世族開始敷粉熏香,女子就更不用說了,吃穿出行那都是怎麼精緻怎麼來。
騎馬,又累又曬,馬身上這股子難聞的味道也沒幾個人受得了。
陸婠本來被陸萸說的有些心動,打算先看看再學,後來到馬場看了一下午,直接放棄了,這太難了,而且又累又熱,從馬上下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就放棄了剛起的念頭。
陸萸卻學的很認真,騎馬和遊泳一樣,是一項真正逃生技能呀,要是世道真亂起來了,騎馬逃跑永遠是上上選,别說自己練習,連曹壬那個病秧子,若是有機會她也想鼓動了學騎馬。
不過陸萸雖然目标堅定,意志力強,但常年體弱的小身闆還是吃了很多苦頭。
連續幾天學下來,大腿内側都磨出了很多泡,慢慢的,泡泡破了,竟然開始滲血。
銀杏邊給陸萸上藥邊勸她放棄,真搞不懂吃穿不愁的女郎為何非要執着于騎射。
陸萸不聽任何人的勸說,每日雷打不動堅持訓練,這反而讓陸純教得更用心了。
安和七年春,二月初二,這天是曹壬的十四歲生辰。
比起世子曹善每年大操大辦熱熱鬧鬧的生辰宴,曹壬的生辰向來簡單又冷清,漢魏重孝道,年輕人若有父母過世,不可操辦生辰宴,曹壬的生母在他四歲那年去世了。
他也早已習慣了在生辰這天收幾份禮物,然後簡單吃點特意準備的生辰湯餅。
可這次的生辰,他是期待的,年前聽聞陸萸病了,他還遣江澈送了藥材去太守府。
那次在靜初寺,她說過要為他備今年的生辰禮,為此,他期待了很久。
南安王府和陸氏已定親,後輩生辰日二府常有禮物往來,以往都是差管家送禮,這次陸萸向魏氏提出自己上門,魏氏也沒有不允。
陸府的牛車辘辘向南安王府駛去,今年的春雨來的特别早,陸萸掀開簾子靜靜的欣賞淮河畔的煙雨蒙蒙,這是個靜谧又美好的春日,牛車上的銮鈴聲發出的聲音也很是動聽。
建業城的房子以淮水河為界,北岸是以前東吳孫權的宮室,後來改成了府衙及各部辦公場所,建初寺也在北岸。
南安王府是新建的,所以在建業城的西南角,而淮水河南岸是東吳世家的聚居地,東晉聞名的烏衣巷,此時還沒有王謝兩家的豪宅。
至南安王府,陸萸攜禮物見過兩位王妃後,便向曹壬的行雲院走去。
木槿抱着一包用綢布包裹起來的蘆草,緊張的跟在陸萸後面,方才陸萸說她要親自将自己的禮物送給君期公子時,她真怕兩位王妃會讓她打開綢布。
還好,兩位王妃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綢布大包,卻隻是笑着讓人帶着主仆二人去行雲院了。
陸萸主仆二人剛至院門,便看到江澈一臉高興地等在門口,他笑道:“少主已經恭候多時了。”
這是陸萸第一次踏入曹壬的院子,他的院子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清爽,院中除了少許竹子,竟讓連棵開花的綠植都沒有。
“君期的舊疾可曾複發?”陸萸邊往裡走邊問。
“公子去年入冬至今,時常咳嗽,這幾日才稍有好轉。”
聞言,陸萸加快了腳步。
江澈沒有帶陸萸去書房,而是直接将她帶到了曹壬的卧房。
曹壬的卧房分内外兩間,聽聞陸萸已從前院過來了,他便顧不得身體還未痊愈,掙紮着起身讓方言給他換了一身衣袍,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然後等在外間的書案前。
見陸萸進來,他高興得起身相迎,隻是起身時動作太快,忍不住又咳嗽起來,一瞬間,咳得臉都紅了。
見狀,陸萸忙上前關切道:“不是說稍有好轉嗎?怎的還這般嚴重?”
女孩滿眼皆是擔憂,曹壬隻覺心中一暖,稍緩後,笑道:“阿萸來了,喜之如何。”
陸萸也覺得開心,于是笑道:“你快些坐下休息,我今天帶來的禮物肯定是你沒見過的,今日讓你漲漲見識。”
說着,待曹壬坐定,她席地坐在對面,然後讓木槿将綢布包放到案幾上,布包太大,方言為陸萸準備的茶盞都沒地方放了。
江澈也對這一大包禮物甚是好奇,忙湊了過來。
綢布包在曹壬主仆三人的期待下緩緩打開,裡面卻是一包蘆草。
看到曹壬臉上來不及掩飾的驚訝之情,陸萸“嗤嗤嗤”地笑了起來,向來寵辱不驚的他,竟然能從臉上看到不一樣的表情,真是難得。
曹壬伸手輕輕摸了摸看似柔軟卻有些許紮手的蘆草,道:“草香濃郁,帶着河畔的味道,返璞歸真,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話說,一個人若是體貼又有文化,那真是讓人不得不喜歡呀!
看着君期公子修長的手指撫過蘆草,配上這句話,木槿覺得平平無奇的蘆草瞬間上了一個檔次。
陸萸這下更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甚至笑得眼角都滲出眼淚。
她擦了擦眼角,才道:“雖說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但我怎會真的隻送你一包草,那樣也太敷衍了。”
言畢,不待曹壬回話,抽出幾根蘆草後,熟練的編制起來,幾根普通的蘆草在她手指翻飛間變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螞蚱。
在曹壬驚喜的目光下,她将螞蚱穩穩的放在他的面前,期待的看着他問“如何?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