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曹壬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一塊魚肉入口,清新軟嫩,鮮美濃郁,香味溢滿唇齒,久久缭繞,真是人間極品,他兩眼欣喜地看着陸萸,卻說不出話來。
見狀,陸萸得意一笑:“如何?不讓你失望吧?”
看着眼前靈動的女孩,曹壬想起《華嚴經》雲: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
他和小友的相遇,其因許是自己毎日虔誠的參佛。
心中有所思,他嘴角忍不住上揚:“阿萸從未讓我失望過!”
夏日的陽光當真好,少年清透明亮的雙眸盈盈笑意,微光瑩瑩,燦若銀河,讓陸萸分不清是被太陽光還是被他的笑晃得睜不開眼。
一場盡興的垂釣之行結束,二人坐上馬車回城,才行至半山腰,天空竟然下起了雨,馬車隻得放馬腳步。
想着今日能垂釣,陸萸昨夜激動得半宿未眠,如今吃飽喝足,又聽着窗外銮鈴聲合着雨聲像極了催眠曲,她不知不覺間靠着馬車壁就睡着了。
曹壬依然在看佛經,香爐升起袅袅青煙,他擡首看了眼睡着了還嘴角帶着笑的小友,拿起身旁的鬥篷輕輕替她蓋了上去。
車外雨聲陣陣,車内卻一片安靜祥和,銮鈴“叮叮當當”的奏着樂章。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遇到了坑窪的路面,馬車突然颠了一下,陸萸睜開眼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看到身上的鬥篷,她問:“到了嗎?”
“還早,你再睡會”曹壬低頭翻着佛經答。
“睡不着了,你陪我說會話吧”陸萸方才夢見了前世,心情有些低落,哪怕過去很多年,臨終前父母對自己的漠然依然讓她止不住心口發悶。
聽陸萸語氣不複之前輕快,曹壬擡頭探究的看着她,真是個孩子,明明睡前還開開心心的,這情緒說變就變,如這場雨一般猝不及防。
知曹壬向來話少,陸萸也不期待他能主動聊什麼,用手挑起窗簾一角看一眼,雨好似越來越大了。
調整好舒服的姿勢坐好,她問:“君期可曾有什麼夢想?”
這個問題讓曹壬愣了一下,一個年年受病痛折磨,甚至可能活不過二十歲的人,能有什麼夢想?活下去已屬奢望,夢想那東西太奢侈了。
陸萸又自顧自的開口:“君期是男子,若有夢想,努力一番定能實現。”
“那阿萸的夢想是什麼?”
“再過幾年,母親就要為我相看人家了”答非所問,她卻知他能聽懂。
見他聽後沉默,她又問:“所以,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放下手中的經書,曹壬放空目光,頓了一下,才道:“祖母為我在建初寺點了長明燈,待年滿二十加冠後,我想皈依佛門,随大師雲遊四海。”
聞之,陸萸心底道一聲果然,自那日在建初寺看到他禮佛,後又見他日日佛經不離手,她便已經猜到了,這塵世太紛雜煩亂,不适合至真至純的他。
其實除了未剃度,未入廟宇修行,在她看來他已經和那些僧人區别不大。
“那便祝你早日實現夢想,修成正果”陸萸由衷的祝福。
心底有萬般情緒不知如何訴說,曹壬隻笑問:“阿萸想要尋一個怎樣的郎婿?”
這個問題,楊蓁蓁問過,陸萸想了幾天,已經想好了。
“我想找的郎婿,無所謂嫡庶,但得出自武将世家。”
這要求有些奇特,武将常駐軍營,聚少離多的,甚少有女子喜歡,曹壬有些不解,道:“陸氏是一等世家,在朝中舉足輕重,斷不會将你下嫁于荒伧武将。”
荒伧,在這個時代多指鄙賤粗野之人,因北方士族稱南方人是“南貉”(貉是指土狗),南方士族便稱北人為“北伧”。
陸萸知曹壬想多了,“噗嗤”一聲笑道:“是武将世家,未必真是嫁與武将。”
大魏軍功起家的世家有好幾個,曹壬想了一下,道:“我知一人适合你。”
“是誰?”
竟然這般神速?陸萸自己都還沒想好。
“廣州牧嫡次子”曹壬答。
陸萸一時沒想起廣州牧是誰,愣了一下,才問:“朱慎,朱叔重?”
“正是,朱氏和陸氏一樣,盤踞江左多年,無論将來他從文還是入軍營,朱家的部曲皆是他的後盾,可保你一世安穩。”
他竟真的懂她想找武将的原因!她要的僅一世安穩罷了,在後世這個願望太容易實現,但在這個時代,難如登天。
如今皇室和各大世家表面看似和平共處,但實際早已箭弩拔張,一旦有一方打破平衡,一場無法往回的浩劫就會來臨。
手中有兵馬的家族無論任何時候都有話語權,隻是這朱慎,陸萸可從未想過,一來他是嫡子,二來那人文武雙全,相貌俊朗挺拔,是江左多少貴女的夢中情郎,和那麼多人競争,她勝算太小了。
搖搖頭,她道:“朱慎就算了,太搶手了,搶不過。”
見她連連搖頭,一句“搶不過”讓曹壬忍不住笑了,稍緩一下,才道:“阿萸何必妄自菲薄,更何況不是有季真(陸純)嗎?”
是了,有二兄幫忙,近水樓台先得月,她貌似可以高低肖想一下?陸萸賊兮兮的笑笑:“多謝君期提點一二。”
“無需客氣,若你覓得良人,我定備份厚禮予你”曹壬欣然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起該如何引起朱慎的注意,最好是讓朱家主動提親,實在不行,感情培養好後,讓姐姐向母親争取一番可以增加成功率。
渾然不知坐在車門外的木槿聽着二人對話,心緒複雜得有如不斷下落的雨絲。
雖說女郎君年歲還小,且大魏民風開朗,時有女子大膽向男子表達愛慕之情,但女郎君這般大咧咧的和一個外男讨論追夫之道,是不是有些太前衛了?
江澈和方言皆是習武之人,耳力極佳,二人一左一右行在馬車兩側,聽着車内傳來的陣陣對話,不約而同隔着雨簾對望一眼,江澈動了動嘴,終歸隻有一聲歎息,瞬間被雨聲淹沒。
陸萸和曹壬正讨論着男子的喜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曹壬問:“何事?”
“少主,楊氏女公子在前方”方言在車窗旁答。
以為是楊蓁蓁,陸萸立馬掀開窗簾查看,也顧不得雨水飛濺在臉上,隻見楊琇瑩和侍女站在雨中,因沒有帶傘侍女正舉着袖子為她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