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能一襲灰色僧袍站在衆僧侶中誦着佛經,她卻能一眼就認出他,他和她想象的一摸一樣。
盛會結束,覺能陪元公主回宮,元公主因第一次真切的看到覺能曾向她描述的風景而激動不已。
一路上,她不停的問着所見為何物,而覺能則不厭其煩的一一做出解答。
時間慢慢流逝,少女的心也慢慢變得複雜,一天下午,覺能講到佛經中三皈依的故事時,元公主突然打斷他。
元公主說:“佛門三皈依,那我的是四皈依。”
覺能問:“何為四皈依?”
元公主答:“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元公主。”
言畢,元公主羞澀的笑着跑開了。
覺能聽了,留在原地疑惑地低聲複述了最後一個皈依,他瞬間聽懂了元公主未盡之言,但他沒有回應,而是閉上眼雙手合十。
後來,不知是誰将元公主眼睛複明的消息告訴了皇帝,皇帝修道求長生聽得如此神迹自是好奇不已,忙召見元公主和覺能。
覺能才入得大殿,皇帝便已然忘了看元公主,而是愣愣的看着覺能。
一旁的皇後見覺能長得和年少時的皇帝如此相似,心中起疑。
皇帝問元公主有沒有什麼願望,元公主向皇帝求了一個離都城很遠很遠的地方作為封地,皇帝立馬就答應了。
可以離開困了她十幾年的皇宮,元公主非常開心,她隻盼着覺能願意一起去封地,哪怕隻是每日講佛經,她也覺得幸福。
皇後找宗正問了當年之事,才知宗正當年把小皇子送去了法門寺,兜兜轉轉皇子又回到宮中。
皇帝吃丹藥多年宮中一直無皇子出生,皇後害怕覺能被皇帝立為太子後奪走她手中的權勢,于是夥同煉丹的道士做了一個局。
皇帝突然噩夢連連,道士便讒言是法門寺佛祖舍利作祟,且公主既已得佛祖神迹治愈眼疾就該嫁入道門,為皇帝護法煉就仙丹。
這些年宗正因得皇後賞識步步高升,所以很快就聽到了道士的讒言,他立馬通知德妃将元公主送去封地。
為拖住皇後,德妃不能離開蓮花宮,于是命人打造了一對手镯,隻盼元公主在封地能一世安。
元公主和覺能趕去封地,在途中聽到皇帝因暴怒想要毀掉法門寺佛祖舍利的消息,甚至因法門寺不肯交出佛祖舍利而遷怒了其他寺廟,衆多僧侶被朝廷抓捕。
元公主和覺能都是善良的孩子,覺能最終和元公主惜别,隻身趕回法門寺,然後毅然奔向了法門寺殿前的那場大火。
大火熄滅後,火堆中竟然有閃閃發光之物,那是覺能的舍利。
宗正被他舍身取義的壯舉感動,于是停止帶兵圍攻法門寺,即刻回去宮中向皇帝禀明所見,覺能的舍利換下了法門寺即将到來的慘禍。
皇帝聽聞後,也大受震撼,下令放了所有的僧侶,也不再讓人追捕元公主。
而皇後知道皇子已死,自然也不再追究。
德妃一直住在蓮花宮青燈古佛度過餘生,這期間常能收到元公主寄來的信,知女兒一世安好,便足矣。
故事到此結束,陸萸講完後,看着火盆中的燃燒的炭,久久不語。
一時間,屋内衆人皆沉默不語,隻聽得火盆中發出的“噼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木槿哽咽道:“哪怕元公主一世安,奴婢依然覺得不夠圓滿。”
“何為圓滿?難道覺能棄法門寺不顧,棄天下僧侶不顧與元公主苟活于世就能圓滿嗎?”陸萸喃喃自語般反問。
木槿被問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愣愣的看着陸萸。
謝洐起身理了理廣袖,一派潇灑道:“哪有那麼多圓滿的故事,那豈不是太假了。”
言畢,他看着一言不發的曹壬,問:“君期可否認同?”
曹壬垂下眼眸,安靜的看着正在燃燒的炭火,炭塊在火焰中裂開,像是綻放的花朵,妖豔美麗卻危險。
他臉上無悲亦無喜,平靜的嗓音緩緩道:“佛經有雲:欲念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在人生岔路口,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都要做出取舍,曹壬看來,那是覺能所要的圓滿。
隻是,覺能求得圓滿,元公主呢?
待陸萸和謝洐離去,曹壬安靜的躺在床上,想起元公主的四皈依,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好似被扔下了一顆石子。
那石子不停在水中轉動着,蕩起漣漪,讓他的心口感覺扯得生疼,卻不知緣由沒有出口。
從南安王府出來,謝洐在即将踏入牛車前忍不住轉身走至陸氏的車架旁,問:“一世安的故事,小九應當沒講完吧?”
陸萸坐在車架上,笑回:“謝九叔若不怕聽了難受,我可以把剩下的講完。”
謝洐不置可否的一笑,道:“見過大風大浪之人,怎會那般不堪一擊。”
元公主并沒有去封地,而是随覺能回了法門寺,然後親眼看着覺能沖進火海。
覺能的舍利被取出後,宗政想用其替換佛祖舍利以平息帝王的怒火,所以當着衆人砸碎了覺能的舍利。
元公主悲憤之下自刎在了宗政面前,鮮血染紅了碎了一地的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