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仙用藥就是與普通醫者不一樣,雖然都是黑漆漆的藥,喝起來卻沒有那麼難以下咽。
就這樣,葛醫仙開始用心的給陸萸調理起身體。
用過幾天的藥後,陸萸清醒的時間終于多了起來,隻是,每次葛醫仙來診脈,依然感覺她的病沒有根治。
治病就得對症下藥,如今找不到病因,醫仙也有些棘手。
這天傍晚,太陽已經完全西沉,陸萸白日睡得多,如今天快黑了,反而睡不着了,于是讓木槿扶着她去窗前坐着。
正月裡的風還帶着寒氣,木槿給陸萸系緊披風後,問:“是否需要奴婢點燈?”
搖搖頭,陸萸笑道:“今日十六,正好可以賞月。”
俗語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難得今日放晴,夜裡可以賞月。
躺了這麼久,她多渴望出去走走,可惜力不從心,如今能借這一方軒窗看看空中明月也是聊勝于無。
有些病有潛伏期,坐着窗前,陸萸将回憶往前推幾個月,入秋後,除了重陽壽宴,她也沒在外面用過餐。
葛醫仙說那藥丸極其霸道,那曹壬是如何承受的呢?這麼想着,她忍不住伸手轉動了一下腕間的佛珠。
不知不覺間,月亮如一盞銀燈,懸挂在深邃的夜空中,而月光如水一般,柔和的灑向大地。
邊想問題邊撥弄佛珠的陸萸聞着佛珠傳來的淡淡香味,腦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瞬間,她隻覺呼吸一窒,忙扭頭對木槿道:“你快去尋葛醫仙。”
木槿見陸萸臉色蒼白,忙問:“女公子可是哪裡不适?”
陸萸搖搖頭催促道:“我無礙,隻是想尋葛醫仙問些問題,你快去,不然他該睡下了。”
木槿得令後急匆匆去尋葛醫仙了。
葛醫仙此時正和陸歆在院中品茶賞月,聽聞陸萸尋他,且見木槿神色焦急,便帶着陸歆一同去了。
陸萸将手上的佛珠取下放在案幾上後,将屋内的幾盞燈都全部點亮。
不多時,木槿帶着葛醫仙前來,不曾想祖父,阿兄,妘堂姐都陸續到了。
她忙上前向陸歆和葛醫仙行禮後,尴尬道:“打擾大家就寝,實在抱歉。”
大家見陸萸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且能下床走動,心中都松了一口氣。
待大家都坐定後,陸萸将佛珠手串遞給葛醫仙,然後問:“葛公能否分辨出這香味是檀香的味道還是藥味?”
葛醫仙接過手串後,先是在燈下一顆一顆仔細觀察,然後拿在鼻尖聞了聞。
過了一會,他才回:“裡面确實有幾樣味道,隻是世人也有用藥材制香的,單憑看和聞無法分辨是什麼藥材。”
陸純見他們在讨論曹壬的手串,一時間有些沒弄懂是什麼情況。
陸萸似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道:“還請阿兄将這珠子剖開,先剖開三顆吧。”
陸純有些發懵,妹妹不是非常寶貝這手串嗎,見她日日不離手,于是問:“當真剖?”
陸萸點點頭:“如果三顆不夠再剖三顆。”
大家都還沒弄懂陸萸是何意,隻見陸純讓侍人尋來一把短刀,然後開始用力剖開檀木佛珠。
一顆,兩顆,三顆,當三顆全部剖開後,燈光下,大家看到木頭佛珠裡面竟然是空的,确切的說,是裡面有東西,卻沒有填滿。
陸純臉色凝重地将剖開的珠子放在托盤上,然後端給葛醫仙在燈下仔細查看。
葛醫仙仔細看過後,拿起半顆珠子,然後用手指摳出裡面的東西,在指間搓碎後拿在鼻尖嗅了嗅。
似不确定,他又拿起另外幾顆,再次搓碎嗅過後,嚴肅地開口:“想到這法子的人當真陰毒。”
說着,他拿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指後,将手帕扔進托盤中,才向大家仔細解釋起來。
佛珠裡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成分複雜的藥丸,受高溫時會散發藥性,藥會通過皮膚滲透進人的身體,所以高溫加人體出汗,就會加劇藥性作用。
珠子空了一部分,是因為已經有一些藥在高溫下揮發了。
這藥,長期滲透入人體會讓人加劇體寒,讓佩戴者虛弱不堪,從而難以抵擋各類風寒,普通醫者此時診脈,就會斷定為是從小帶來的不足之症。
而當藥性發揮到最強時,那個藥瓶裡鎮咳化痰的藥,就能鎮壓此藥,雖然看起來治好了咳疾,但天冷的時候還會複發。
陸純聽得有些發懵,于是問:“不是高溫才會發揮藥性嗎?為何是冬天複發?”
葛醫仙聞言,輕歎一聲道:“這就是此藥不易讓人察覺之處,夏天侵入内腑的毒,要到冬天才發作。”
陸萸剛剛在月光下已隐約猜測到這個答案,但如今得到确認,心底卻密密麻麻的疼,疼得得她說不出話來。
隻至木槿輕輕替自己擦去臉上的淚,她才回過神,似喃喃自語:“我戴上手串後,一直忙着在烤爐旁烤制點心,烤爐高溫加劇了藥性的揮發,而我是女性,本就比男子容易體寒,加之風寒感染後,我隻吃了一顆藥,所以,我的症狀才會比他嚴重是嗎?”
“你分析的沒錯,女孩子冬日更容易體寒,且你連續疲累也是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葛醫仙答。
一時間,屋内所有人皆沉默不語,誰能想到,高貴聖潔的佛珠手串也會成為傷人于無形的毒物?
過了片刻,當大家都以為陸萸要繼續讨論病情,她卻看着陸歆問:“祖父能否與我說說小時候的君期是怎樣的?”
她說這話看着陸歆時,眼中噙滿淚水卻帶着懇求,她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想知道曹壬的過去。
陸歆其實對曹壬說不上熟悉,當年他和老南安王聯手擊退匪徒時見過那個孩子,之後再未見過。
于是他将當時從老南安王口中聽到的告訴了陸萸。
曹壬,還未滿一歲就被鬧着和離的王氏世子妃帶回了北方,但是,孩子被帶回去後,她卻不好好待他。
有人說她瘋了,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東西不說話,對外界甚至對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反應。
後來,世子娶了新世子妃,且生下另一個公子,可王氏世子妃的病一直沒有好轉,有時候甚至有虐打孩子的現象。
老王爺夫婦得到消息後,不顧世子反對,執意要去搶回孩子,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待他們到王氏莊園時,王氏世子妃已經去世。
王氏世子妃不是病逝,她是趁曹壬睡着的時候在他房中自缢,曹壬醒來後才發現母親已經去世。
這個母親從未抱過他,甚至厭惡他,可她去世了,他卻哭的很傷心,哭了很久直至嗓子都啞了。
老王爺趕到王氏莊園提出要帶走曹壬時,世子妃的母親和兄長極力反對。
可自母親去世後一直不說話的曹壬卻自請離去,哪怕他的外祖母哭着挽留他也未動容,這也是為何後來琅琊王氏再也沒人來南方看他的原因。
陸歆和老王爺遭遇匪患時,大家都神色焦急地想着應對之策,那個才五歲的孩子卻冷靜的坐在一旁,無憂無懼,所以陸歆至今印象深刻。
曹壬之後的事,大家都聽說過,他六歲不慎落水,感染上了風寒,然後佛經和手串來到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