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忙笑道:“明日慧悟法師定然會來購書,他上次向我們問起過您,所以我問問您。”
掌櫃才說完,一旁的夥計立馬向陸萸解釋曹壬這些日子每隔三日必來一次書店,而且每次抽走書簽都很開心。
君期竟然抽了那些書簽?陸萸聞言,心中既驚又喜,她那夜寫那些書簽的時候,萬沒想過會被他親自抽到。
此時的她就像做壞事被人發現的小女孩,既緊張又期待,緊張是因為怕他猜到她心思後會躲起來,期待是因為夥計說他抽到書簽的時候很開心。
若真如夥計所言,她是不是應該理解為,他也并非對自己無動于衷?哪怕隻是這一點小小的新發現,已然讓她内心止不住歡喜雀躍。
從書店出來後,陸萸立即讓部曲騎馬去白馬寺送口信,自己則坐上了前往白馬寺的馬車。
口信内容是:陸公子約慧悟法師清風亭一叙。
她不想等到明日,想立刻就能見到他,此時此刻,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她去見他的腳步。
白馬寺在洛陽城十裡外的山上,雖然山勢不是很高,但香客去白馬寺燒香拜佛,皆會在半山腰的清風亭歇息片刻才繼續徒步而上。
眼看太陽漸漸下沉,陸萸讓車夫加快駕車的速度,此時的她像極了前世電影中那些為愛瘋狂,正要去找男主角私奔的女主。
那些女主角懷着忐忑的心,一路上回想着過往所有甜蜜記憶,義無反顧的奔向一場沒有未來的愛戀。
沒有未來又怎樣?她此刻隻想見到他,看到真真切切的他,再聽他喚一聲“阿萸”。
陸萸還未至清風亭,天空卻突然陰了起來,沒有看到落日的晚霞,反而迎來了狂風大作。
清風亭在供行人徒步的山路左側,馬車無法直接到達,眼看天氣驟變,三伏勸道:“女公子在車内等着吧,奴婢去亭中請法師下來。”
陸萸聽後,拿起油紙傘直接跳下馬車道:“你随我徒步上去即刻可。”
三伏無奈,隻得快速從車中拿出油紙傘後,跟在陸萸身後踏上了上山的路。
山路崎岖,道路旁密布蒼天古樹,好在此路常年有人行走,所以上山的路不算難行,想到曹壬曾無數次走在這條路上趕去書店抽書簽,陸萸走得更快了。
不多時,天空慢慢飄起小雨,主仆二人忙撐開了手中的傘繼續趕路。
他會不會因為唐突相邀而被吓到,所以不來了?會不會因為下雨所以不來了?會不會因為寺門即将關閉所以不來了?
陸萸心中既忐忑又焦急,再上一個坡,到達上面就能看到清風亭了,她恨不得能三步并作兩步快速走到清風亭。
主仆二人終于走至清風亭與山路的岔路口,三伏道:“女公子,慧悟法師已在亭内,你快些去,奴婢在這裡守着。”
陸萸忙擡頭看去,隻見曹壬一襲棕色袈裟颀身玉立,背對着她正看着山下的景緻。
“君期”陸萸立在路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在他轉過身望向自己的那一刹那,陸萸隻覺心頭血仿佛在翻滾,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快步上山的劇烈運動加快了心跳的速度,還是因為見到他而心裡揣了一隻鹿。
那隻鹿在廣袤的心田不停奔跑着,仿佛快要跑出她的心口。
當她看到曹壬自亭中疾步走入雨中,奔向自己時,她仿佛聽到了那隻鹿奔跑時,鹿蹄踏在心田發出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聽着它的奔跑節奏,她撐着傘加快了走向他的腳步。
曹壬收到守門僧送來的口信後,來不及和師父請示,立即就出發了。
在如絲細雨中,看到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正向自己走來,看不清傘下的她是何表情,隻看到那團黃色越來越近。
心底那些酸酸的缺口就在這一瞬間被甜蜜補齊,整整三十七日的等待,終于在這一刻得到圓滿,他又見到她了,真好。
“阿萸”他終于站在她面前,帶着小心翼翼,帶着藏不住的歡喜雀躍,聲音一如以往的清冽溫柔。
陸萸将傘沿微微往後揚,然後仰起頭看着曹壬,莞爾一笑:“君期,我們又見面了。”
我們又見面了,真好。
曹壬又走近一步,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傘後,就這樣安靜的笑看着她。
他的手在握住傘柄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手指,那細嫩的手指柔軟溫暖,一如她此時看向他的眼神。
不約而同的,兩人内心的那隻鹿再次奔跑起來,兩隻鹿奔跑的聲音徹底蓋過了傘外的雨聲。
陸萸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聲還是他的,她的臉在手指被他手上的溫熱輕輕觸碰時,瞬間紅了起來。
怕被他看出來,她在輕輕抽回手指後快速低下了頭。
曹壬卻早已看到她那紅如蜜桃的耳垂,粉粉嫩嫩,透着微微可見的一點光亮,讓他忍不住也紅了臉。
清風亭原是觀晚霞的最佳地點,因為下雨,今日無緣得見,可他看到了世間最美的晚霞,這晚霞勝過世間所有美景。
“阿萸”曹壬的聲音不知不覺帶了沙啞,他低低的喊了她一聲。
“嗯”陸萸低着頭,低低應了一聲。
陸萸因為忙着上山,原本梳得整齊的頭發已經被剛才的狂風吹亂。
曹壬伸出右手,想替她将垂下的那一縷發絲别在耳後。
可剛剛伸出的手,在她擡頭看向自己時,停在了她的左側臉旁,他笑道:“頭發散了。”
言畢,他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來,收回的手掌在身側輕輕捏緊,又緩緩松開。
剛剛那一刻,他差點忍不住撫上了她那布滿晚霞的臉頰。
陸萸沒發現他伸出又收回的手,隻紅着臉随意将頭發别回耳後,在看到他也紅了臉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道:“君期和我一樣,我就不怕了。”
曹壬看她的笑容,像綻放在枝頭的海棠花,豔麗而嬌美,原本下雨後微涼的秋日黃昏,瞬間變得熱了起來,臉上也好像更熱了。
這時,雨勢突然大了起來,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在傘面上,然後滾落,快速在傘的周圍形成一道雨簾,将傘外和傘下世界隔絕開來。
此時此刻,在這柄油紙傘下,她隻是他的阿萸,而他隻是她的君期,沒有佛門,沒有世家,有的隻是兩隻在心田上歡快奔跑着的鹿。
傘下的世界悄然而寂,俯仰間二人無聲對視,哪怕天已昏暗,仍能在對方眼中尋到自己的身影。
明天那麼遙遠,他們此刻甘願陷在一個須臾裡,帶着無人知曉的秘密,不斷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