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萸不在乎外人怎麼看自己,因為無論何人坐上太子妃之位,都會受到那些落選世家的挑剔和嫌棄,而如今這個無腦花癡、病秧子太子妃,反而可以讓他們尋得一絲心理平衡。
有時候對外形象太完美不見得是好事,她給世人留下不靠譜的印象,世家們心理平衡後,才不會整日去想怎麼對付新太子妃。
等時間久了,他們反而會把對太子妃的嫌棄轉換成對太子殿下的同情。
倒也不是說曹壬有多稀罕這種同情,隻是,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自大的,特别是早已目空一切的世家,當他們狂妄自大到開始同情太子時,就會放松對皇室的警惕。
陸萸要的就是他們放松警惕,隻有他們對皇室不屑一顧,讓他們忘情地投入到醉生夢死的遊樂中時,曹壬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成長,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帝王。
聰慧如曹壬,他如何不懂陸萸在為他布局,她犧牲自己的名譽為他鋪路,這樣的愛太厚重,不是一句“謝謝你”就能回報的。
在宮裡和楊皇後一番唇槍舌劍,讓陸萸覺得疲累,她不是一個愛表現的話痨,今日仿佛把未來幾年的話都說完了,臉上一直挂着招牌式微笑,也讓她覺得臉皮酸麻無比。
至夜,二人躺回行雲殿的床上,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今日這關算是過了。
行雲殿的床隻睡過一夜,可當頭沾上松軟的枕頭時,陸萸卻有那種回到家的溫暖和舒适感。
側過身抱住曹壬的腰,她用頭蹭了蹭他的胸膛,“還好有你在。”
曹壬伸手回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頭頂,笑回,“這話該我說才是,還好有你在,東宮才像個家,行雲殿這張床才有了溫度。”
耳畔是曹壬一下一下的心跳聲,讓陸萸聽了無比安心。
她把耳朵貼近他的心口,喃喃開口,“既已入宮門,我就不會退縮,君期,不要厭惡權利背後的陰暗,也不要回避陛下給你的權利,權利是一把雙刃劍,端看你如何揮舞。”
“我知道,從參與太子之争那一刻起,我就已做好準備,你是這條路上的意外之喜。”
陸萸聽了這話,想到他那個活不過三十的傳言,滿眼酸澀,“是藥三分毒,徐醫仙的藥日後不要再吃了。”
“好,我答應你,我會活的長長久久,與你共白頭”從那年上巳節遇到她,他就已經舍不得死了。
曹壬說完後,手一下一下輕輕撫摸着她披在肩頭柔軟的發絲,不知過了多久,胸前傳來她綿長的呼吸,他低頭将吻輕輕落在她的頭頂,然後将她緊緊攬入懷中。
他們都清楚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過了明日,二人才算正式開啟太子和太子妃的人生。
翌日清晨,二人梳洗好後,都盛裝打扮了一番,陸萸還是那副病秧子妝容,甚至今日看起來比昨日還要糟糕,仿佛風一吹就要倒掉。
今日要見的朝臣有認識她的人,所以紅菱盡量把她的臉型修飾得和以往不一樣,這樣,若非熟悉她的人,隻看幾眼并不能發現她就是陸萸。
會見朝臣是在太極殿正殿,這裡是大朝會的地方,而平時小朝會都在太極殿東堂,若是皇帝和幾個朝臣議事則在太極殿西堂。
陸萸随太子坐在帝後的左下方,接受百官的朝拜,她将視線越過一片黑壓壓的頭頂看向遠方,一輪旭日正冉冉升起,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該行的禮,該走的流程都是事先制定好的,陸萸第一次深切體會了“禮儀”這個詞的厚重感,她不再是以旁觀者的心态看待大魏的曆史,而是深陷曆史的洪流中與之同生死,甚至即将成為曆史的締造者。
行過禮後,朝臣擡起頭看向上首的太子夫婦,也第一次認真打量那個傳聞中的癡女太子妃。
陸萸當着大家的面依依不舍地把視線從太子身上移開,然後舉起手帕捂着嘴輕咳了幾聲,主打一個弱不禁風力不從心。
朝臣對她的第一印象,弱,太過羸弱。
定北侯陸恭在見到太子妃的臉時,瞬間一震,滿眼的不可置信,直到接收到太子冷然睨他的那一眼,他才猛然回過神,迅速将視線轉向别處。
雖然強裝鎮定,他的心裡卻早已慌亂如麻,自己為何要與忠義侯苦苦相争呢?如今的他竟已忘了那日為何對太子咄咄相逼。
和他一樣心亂如麻的人還有禁衛軍統領夏侯湛,當年他派人去盯星火書店的陸萸,甚至出于好奇,曾親自去蹲守過她,哪怕今日的太子妃已經長開,上妝後與當初隻有四分相似,他依然不會忘記那雙眼睛。
太子妃那雙眼,永遠飽含隐忍和堅韌,仿佛世間一切困難她都能挺身面對,奮勇對抗,那是一雙生生不息的眼,讓人望之,忍不住向往美好未來。
在救下陸萸這件事中,他不知道都有誰參與,但他知道,他萬不可讓太子知道當年是他逼二人走投無路,眼看帝王日漸衰老,以後這大魏的主人是太子,他也該做出取舍。
迅速在心底思量一番後,他面無表情的将視線轉向别處,他甚至已經在心底排查起當年的知情者都有哪些人。
盧太尉的大公子盧譚如今在門下省任給事中一職,屬正六品,站的位置比較靠後,他瞟了一眼陸萸後,也和其他大臣一樣,覺得這樣的病秧子竟然被選為太子妃,真是可惜了太子。
他甚至在心底揣測這是不是皇帝為了對付楊氏而拉謝氏一起布的局,見識過太多陰謀的人,往往喜歡把事情想得極其複雜,而當初那個被他杖斃的陸萸早就被他忘得一幹二淨。
他對那個經常闖禍卻總能得祖母和父親原諒的弟弟其實沒有什麼感情,當年也不過是為盧氏争一口氣罷了。
愚蠢嬌縱的弟弟簡直是他仕途上的不定時炸彈,所以在聽到弟弟去世的消息時,他偷偷松了一口氣。
陸萸忙着看曹壬,曹壬則不動聲色地将朝臣的表情盡收眼底,還好,認出阿萸的人不多。
或許是朝臣們适應能力強,又或許是這樣的太子妃讓大家覺得命不久矣,不值得在意,朝臣們無一人挑刺,這次朝會順利應付過去了,以後隻有在皇室重大典禮中,陸萸才需要會見朝臣。
退朝後,曹壬還有要事需留在宮中,陸萸則獨自乘車回了東宮。
東宮四個殿,正殿是太子處理政務的地方,行雲殿是太子的寝殿,而中室殿才是太子妃的寝殿,大婚後她一直和太子住行雲殿,但按宮規,太子妃日後得住自己的中室殿。
陸萸在行雲殿讓青瓊和玉瑤把今日朝會的一身厚重行頭全部換下後,就去中室殿了。
紅菱上妝的時候問,“娘娘還要化病妝嗎?”
病妝是陸萸起的名字,紅菱如今能根據不同的場合給陸萸化不同程度的病妝,想到中室殿還有很多陌生宮人,陸萸回,“病妝至少要一年後才能卸掉。”
紅菱聽後,立馬理解陸萸言中之意,于是化了個比上朝時候還要嚴重的妝,娘娘會見朝臣以後病得更重了。
中室殿位于行雲殿的後面,房間沒有行雲殿多,但景緻更好,院中亭台水榭應有盡有,可惜如今處在深冬,也無什麼景緻可看。
中室殿正殿是太子妃起居會客的地方,而東邊的廂房則被她布置成了書房,西廂房還暫時沒想好做什麼,就暫時空着。
青瓊知道太子妃喜歡看書,所以書房才打掃好,她就把謝府帶來的書籍全都整理上架了,如今看着滿滿的書架,忍不住問,“娘娘可還喜歡奴婢這番布置?”
陸萸對書房的要求不高,看過一圈後,看到窗前書案空空的,她回,“布置得不錯,隻是差了點綠意,你去找一盆羅漢松擺那裡。”
青瓊聽後,笑回,“八喜已經替您準備好了,除了羅漢松還有翠柏、石梅和蘭花,就等娘娘挑選一盆喜歡的。”
陸萸選羅漢松是覺得好養活,如今聽到還有會開花的盆栽,笑道,“選一盆石梅和翠柏吧,若太子殿下的書房沒有盆栽,也各送一盆過去。”
翠柏多種在寺廟中,或許君期會喜歡,而且她想起了那年在翠柏樹下玩踩影子的遊戲,回首過往,竟然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十年。
青瓊聽後立馬挑盆栽去了,八喜聽過太子妃的交代後,明明太子殿下的書房有盆栽,也立馬說沒有,然後偷偷把原來的忍冬換成了石梅和翠柏。
巡視完中室殿,也見過中室殿的下人後,陸萸打着哈欠進内室午休去了。
中室殿的床是蕭嘉卉花重金給陸萸打造的,大小和行雲殿的那張床差不多,但花色更複雜,也更富女性審美。
今日天氣不錯,冬日午後難得豔陽高照,她不讓玉瑤關窗子,就這樣曬着太陽睡着了。
隻是心裡記挂着宮裡的曹壬,睡的不是很安穩,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就醒了。
躺在床上怔怔地發了會呆,她問,“太子回來了嗎?”
玉瑤回,“太子殿下還未回,不過,太子中庶子正在前廳等候娘娘召見。”
猛一聽太子中庶子這個官名,陸萸一時沒想起是誰,大魏的官職和宋明時期有差異,她也是花了很多時間才捋清楚各個官制和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