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見狀相視一笑。
陸萸忍不住感歎:“阿弟小小年紀就沉穩得跟個老學究似的,忠義侯府不知會不會被說成歹竹林出好筍。”
這樣的笑言,讓蕭嘉卉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話若被九郎知道,定要把你轟出去的。”
蕭嘉卉已經看明白了,每次陸萸想起什麼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或者想到什麼砸錢沒收益的項目時,謝洐就會氣沖沖地把她轟出去,但回頭又忍不住要替女兒去張羅那些事。
謝洐年初就出門替陸萸忙書店的事去了,他嘴上說着書店不掙錢,不值得浪費精力,但還是親力親為的跑遍了各個州郡,已經連續兩個多月沒有回來了。
對這樣的父母,陸萸是感恩的,所以她無論多忙都會抽空回來看看他們,哪怕隻是和他們鬥鬥嘴,圍在火爐旁品品茶,她也覺得幸福且美好。
母女倆牽着手逛着園子,謝歡則安靜地跟在身後,謝洐最有品味和審美,忠義侯府的景緻比皇宮内院還要精緻,每次逛都會有不同的發現。
眼看太陽偏西,蕭嘉卉讓人去備晚膳,門衛卻來報太子殿下來接太子妃了。
曹壬剛下朝,身上的朝服還未來得及換下就來了這裡,他進府後向蕭嘉卉行了禮,然後說明此番來意,他要帶陸萸去遊洛河,所以不能用晚膳了。
陸萸看了一下天,這時候出城估計得摸黑回城了。
蕭嘉卉聽後,立時笑着把女兒推出去了,離别前還不忘耳語,“殿下也是懂心疼人的,難說你今夜能圓房。”
陸萸聽後,一刻都不敢逗留,忙紅着臉轉身入了馬車。
二人入車内坐好,馬車開始行進,她剛要張口問曹壬怎麼想起遊洛河,他就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這次的擁抱和以往幾次都不一樣,抱得那樣用力,甚至讓她隐隐感覺到疼痛,但她沒有掙紮,因為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沉壓抑的情緒。
這種情緒,既悲痛又無助,織成了一張細細的網,像要将二人緊緊裹在一起,若沒有她拉一把,他可能會一個人深陷在這張網裡無法自拔。
不知過了多久,陸萸才輕柔出聲,“君期,出了何事?”
“去年的匪禍案已查到眉目,可父皇突然不讓我們查了”曹壬沉聲回。
陸萸聽後,也是一驚,為何年初還催着大家破案的曹啟皇帝突然又改主意了呢?
如果隻是不讓查,曹壬不會這樣難過,他肯定查到了什麼才會如此,她邊思考邊輕輕拍着他的背。
不知過了多久,曹壬的情緒終于平複,才抱着她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用僅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将他查到的向她講述。
曹啟皇帝于五日前突然提出要結案,這讓太子和負責這兩起案件的官員都大惑不解,奈何皇帝強勢至極,便隻能先做結案準備。
可曹壬不死心,他的人已經查到一些線索,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如此放棄就是半途而廢。
于是他沒有讓他們停下來,而是轉成偷偷地去查,誰知,查到的結果卻讓大家都大驚失色。
石氏确實參與了兩起劫殺案,但他們隻是提供兵器和部分人馬,兩起案件加起來實際上參與的有四家世家,除了石氏,還有琅琊王氏、渤海高氏、趙郡李氏。
若隻是這樣的結果,曹壬也不會情緒波動至此,他們繼續深挖下,才知道,長期穩定參與的是石氏,但合作的世家卻是更換的,就是說除了這幾家,之前還有其他家參與了,他們如今查到蘭陵蕭氏和河東柳氏也曾參與過。
石氏做劫匪比任何一家都熟練,做得久了,也越來越有錢,就擔心遭人妒忌,所以想到偶爾找其他世家下水。
以往他們做得很隐蔽,也從不亂殺人,而這次之所以要如此殘暴,是因為不滿陛下選了曹壬為太子,他們打算大殺四方,吓唬吓唬皇帝。
他們是想通過這兩起案件告訴皇帝,世家并不怕曹氏皇族,他們手裡有錢有兵馬,他們可以完全超脫于大魏律法之外,他們想告訴皇帝世家才是真正的大魏律法。
“所以,父皇是因為收到某個世家的恐吓,才阻止你們繼續查下去?”
陸萸疑惑地問,頓了一下又道,“這理由好像還不夠。”
“對,僅這樣的理由,當今陛下又怎會退縮,他之所以想盡快結案,其根本原因,是他已深陷其中”曹壬說完這話,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用了當今陛下,而非父皇,陸萸聽後驚恐地擡頭看他,“所以,他參與了分贓?”
曹壬閉着眼,忍了須臾才接着解釋如此令人發指的真相。
曹啟皇帝沒有直接分贓,但他收了石氏和高氏的賄賂,對,沒聽錯,一個皇帝竟然收受世家的賄賂,而且不隻一次。
國庫沒錢,皇帝的私庫更是沒錢,但皇室的排場要擺,皇室的臉面要做起來,那錢從哪裡來呢?就隻有收受世家的賄賂。
他們還未查清是否還有其他世家賄賂了皇帝,目前查到的就是石氏和高氏,其中石氏賄賂的最頻繁,金額最巨大。
所以曹啟皇帝之前想查後來又着急結案,是因為他現在才知道那些賄賂是贓款。
倘若賊喊捉賊就罷了,這個賊竟然是當今皇帝,這樣的結果一旦曝光出去,曹氏皇室就徹底完了。
屆時,曹氏即便坐擁天下,也不會再被天下人擁護,如今的世家雖然擁兵自重,且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但表面上還是和曹氏皇室一派和氣,一旦爆出如此醜聞,皇室這個吉祥物不可再用,定會有一個新的世家取而代之。
這個世家可能是楊氏,也有可能是其他手握兵權的世家,而一旦世家紛紛崛起相争,大魏又将迎來一輪新的動蕩,百姓又将面臨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戰亂。
所以,曹壬才會如此痛苦,這樣的真相,讓他不得不向皇帝和世家妥協,他賭不起,那些是無辜百姓的命,也是将士們剛剛用生命換來的和平。
為了追查這樣的結果,他的手下死了很多,如今他卻隻能随皇帝的意願結案,這讓他無顔去面對那些追随他的人,更覺得連身上這個曹姓都是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