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烏煙瘴氣的朝廷,讓曹壬既憤慨又精疲力盡,可他已從先帝手中接下了這樣的爛攤子,已無回頭之路。
哪怕似乎很難看到希望的曙光,他也隻能一次次重拾信心,繼續與他們周旋下去。
這些日子下朝後,曹壬的話越來越少,陸萸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但她什麼都沒問,隻是每日和他分享種棉花進度,以及各處書院送來的喜報。
一直安靜聽着的曹壬突然将她緊緊攬入懷中,将頭埋在她的脖頸處,悶悶出聲,“阿萸,我有點後悔選你為太子妃了。”
他為何要選太子妃呢?那時候他抵死不選妃,先帝和朝臣又能奈他幾何?
把阿萸拉入這樣的泥潭中,與他一起見證如此破爛的大魏,值得嗎?
陸萸聽後,沒有生氣,也未罵他,隻是輕輕拍拍他的背,安撫道,“不是你選的我,是我死乞白賴嫁給你的,你忘了嗎?”
“不許這樣說自己。”
“可這是事實,你不選我,我也有辦法嫁入東宮,隻因你是我此生願意用命相陪的人。”
“君期,無論遇到什麼,想想我們一直以來的努力,就能再次振作起來的,我日後不想再聽你說方才那句話,那樣我會難過的。”
“對不起,阿萸,我以後不會再說了”曹壬更緊的抱住了懷中的人。
郗氏一族下獄,引起的轟動不亞于石氏下獄。
王司徒此時更加坐立不安了,當年石封拉世家一起幹打家劫舍的事,蘭陵蕭氏和高平郗氏都曾參與其中。
去年底蕭氏出事時,他緊張了很久,好在皇帝對蕭奇隻是輕拿輕放,但才過幾個月,高平郗氏就出事了。
皇帝隻字不提有關匪禍的罪行,卻是在挨個清理當年的餘黨。
他對高平郗氏的處罰比高氏一族還要狠絕且迅速,這讓王司徒再次焦慮得病倒了。
錢門客再次被王司徒請來,“先生,你再替我想想法子吧,我已多次找楊憲那隻老狐狸表明立場,可他一直無動于衷,長此下去,我恐等不到東海王世子登基了!”
錢門客給了王司徒行禮後,忙回,“家主稍安勿躁,郗放出事,于家主是好事呀!”
“好事?此話怎講?”王司徒立時來了精神。
“家主有所不知,我們做門客的,也會偶爾和其他府的門客切磋知識,某之前曾無意中聽河東柳氏的門客言郗氏曾送了一對金童玉女去柳氏府中。”
門下省侍中出自河東柳氏,若能拉柳侍中下水,楊憲會不會有所表示呢?
如此一想,王司徒感覺自己的病頓時好了一半,忙招呼侍人給他更衣。
錢門客卻立馬制止,“家主莫急,此時柳侍中想必比你還急,我們隻需部署一番,柳侍中就會上門。”
“如何部署?”王司徒問。
錢門客道,“陛下的生母過逝多年,你可以替妹妹追封呀。”
王司徒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錢門客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地和王司徒解釋了其中的細節。
翌日上朝,王司徒果真為已故去多年的妹妹請封了。
他在朝堂上說,他最近總夢見故去的妹妹,想必是她的魂魄不得安生故而托夢于他,陛下已登基這麼些年,可以追封生母以安亡魂。
過繼後的帝王追封生母的案例不是沒有過,不過如今太後還健在,這樣是不好追封的。
且太後出自楊氏,一旦追封王氏女為太後,也會讓楊氏不高興。
大魏重孝道,若不追封,皇帝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
朝臣們不知王司徒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所以不敢附和,而是在等着看皇帝的好戲。
不過,曹壬讓大家失望了,他當場拒絕了追封的奏辭。
他是這樣回複王司徒的,“《楞嚴經》有雲,一切衆生皆有輪轉,朕的生母已故幾十年,想必早已輪回,王司徒夢中所見肯定不是生母的亡魂,且朕比誰都清楚她并不稀罕任何虛名,朕若追封她,才是真的不孝。”
王司徒沒想過皇帝會當場拒絕,這讓他覺得丢臉極了,于是憤憤道,“難道陛下忍心讓她一輩子入不了王氏祖墳嗎?”
朝臣對王氏女當年的死因并不是很清楚,如今聽說沒讓她進王氏祖墳,立馬想要偷聽這其中的八卦。
當大家以為皇帝會因為這個問題生氣的時候,曹壬卻隻是輕蔑一笑,然後平靜地看着王司徒,“朕的生母,怎會願意和逼死自己的人葬在一起呢?”
王司徒沒想過皇帝會這把這話在朝堂上說出來,他以為那時候皇帝還小,根本不懂妹妹的死因。
就算懂,這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王司徒以為皇帝不會再記起。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曹壬緩緩開口,“阿娘不稀罕虛名,更不稀罕姓王,還請司徒切莫再打擾她的亡魂了。”
王司徒聽後,又驚又氣之下,再次暈倒了。
他今日按錢門客的計謀在朝堂上鬧這麼一出,根本不是為了妹妹,隻是想讓柳侍中看到琅琊王氏和當今陛下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注定走不到一起。
不過曹壬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絕,也讓他覺得特别沒有面子,氣是真氣,暈倒卻是假的。
好在,幾日後,柳侍中果真主動登門探病了。
這日下午,難得的晴天,曹壬再次到别院找石封聊天。
石封行過禮後,笑問,“陛下的國庫是不是又充盈起來了?”
曹壬點點頭,“朕該好好感謝你才是。”
“臣有點好奇郗六郎為何會像我一樣想不開去女醫署鬧事?”
曹壬笑回,“他是跟蹤心儀之人時走錯了路,那女郎如今在女醫署授課。”
聞言,石封“哈哈哈”大笑後,感歎,“有石氏前車之鑒,他竟然還不長記性,那女醫署豈是能随意去的地方。”
“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吧?”曹壬問。
石封知道皇帝這樣問的時候是想給他換個地方了,于是笑回,“臣覺得住哪裡都一樣。”
“朕若想放了石氏一族,你願意離開洛陽嗎?”
石封聽了,猛然擡頭去看曹壬的眼睛,那眼中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他愣了一瞬,才問,“陛下不想繼續從我這裡打探世家的陰私了嗎?”
“朕已經不需要了,朕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前提是石氏一族要永遠離開洛陽。”
“好,臣自此以後會帶着石氏一族隐姓埋名”石封答。